金鈎
話猶未了,季千裡便只見眼前一條暗影晃過,定睛看去——身側哪還有鬼面身影?眨眼功夫,那人竟已飄至數丈之外,與那和尚鬥成一團。
腦中囫圇閃過前因後果,他倒吸出一口涼氣,失聲喊道,“施主?師父!你們,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施主,你不是前來救人的麼?你怎麼騙人?別打了,不要再打了!”
身為佛法寺,護國寺素日不理江湖爭鬥,然佛祖座下亦有金剛守護,寺中亦要武僧護得安危。可惜季千裡自幼只知念經,對習武一竅不通,此時只覺屋中兩人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眼前忽而狂風亂卷,忽而灰塵漫天,實難近身。
不知在這頃刻之間,那和尚已使出渾身解數,雖無兵刃在手,一雙肉掌卻已化作刀、勾、斧、鞭,一時砍、挑、斫、抽,一招一式快如閃電,勢若雷霆,恍然泛著寒光,通通朝那鬼面腹部、雙目、頸間、頭顱等最致命地方攻去。
“施主,”他沒頭蒼蠅一般在屋中東跑西勸,“別打啦!”
那兩人自不理他。
在他勸架功夫裡,和尚那張大光臉上已然鼻也青、臉也腫,更不論在看不見的腰背腹腿還有多少暗傷,看來甚是可憐。他急得沒有辦法,陡然間想起空空大師平日訓人模樣,板起臉孔,“施主,你……你若再不住手,我便要叫來巡邏僧了!”
“先別叫!”那和尚道。
此人原本功夫高強,因此初聽這麼一個年輕男子來犯,也只稍有些驚慌,留下季千裡,不過尋個見證罷了,不想交手一瞬識得深淺,心中大呼不妙,卻已為時晚矣。他且戰且退,倒是想逃,可恨鬼面看去一派遊刃有餘,實已將他四面退路封得密不透風,退無可退,只能一味強撐著捱打。
這時耳聽季千裡喊了這一聲,那和尚抽空看他一眼,季千裡與他目光相觸,忽地看清他右手竟非皮肉,而是一柄金鈎做就,又見他面上傷痕無數,雙目通紅,好似要食人一般,不由生出些微懼意。鬼面輕笑道,“小師父,你再不走,在下可要當著你的面犯下殺孽啦。”
季千裡本不敢就此丟下和尚離開,聞言更怕一出門和尚便要死,兩下為難,又聽那和尚粗聲喝道,“臭小子,你想娶姓秦的小賤人,也不怕沒命消受——你懂不懂規矩,敢闖到這地方殺人!”
那人聞言只笑,“這是什麼地方?保得住你不死?”
那和尚目光一狠,動作愈急快猛狠,又朝季千裡掃來一眼。
後者還未反應過來,便聽一陣狂風卷至眼前,龍卷風般要將他拖入,忽先一股更猛烈風暴橫來一擋,把那龍卷格偏了方位。
“還不走?”
季千裡不明所以,再看清時,角落裡的兩道身影已到了自己跟前,重又鬥在一處。
“施主,別打了!佛門之地,你若犯下殺孽,佛祖會……”
“噗——”
忽然頰邊一涼,伸手去摸,摸得一手黏膩鮮紅。
季千裡低頭一看,那和尚已摔在他腳邊,似力太大,還朝後滾了滾。
和尚一手撐地,一面不住後挪,血衣在身下拖出一道粗糲血痕,忽然一頓,抬起頭,見季千裡低頭看著自己。心中一動,向著鬼面道,“和尚不想殺人,你若再不住手,我也只能……”
鬼面掌心聚氣,抬手朝他天靈蓋擊去——
和尚心知這一掌下來,必是頭顱碎裂、再無生機,電光石火的一瞬,不作多想,猛朝季千裡伸出金鈎;不想卻抓了個空——
一道紅影矮身撲來,反身擋在他身前。
那鬼面動作微頓,卻已來不及回掌,強收一半,真氣倒回體內沖擊肺腑,另一半被他硬生生扭轉,推向禪房牆壁,才未將掌下之人一劈為二。
擋在和尚身前的季千裡只感到一股勁風撲面,下意識閉上了眼,卻又聽“砰——”一聲巨響,禪房中牆上穿出一個面盆大的黑洞,生生鑿出許多壁中碎土,霎時間四濺開來,落在三人臉上、身上。
一絲血線從鬼面唇角輕輕滑落。
那人居高臨下,閻羅般睨著他,聲音更似從冰窖中傳來,“滾開。”
季千裡搖頭。
那人氣極反笑,“小鬼,你真當我不殺你?”
“施主今日若定要殺人,便殺我罷。”季千裡抬頭與他對視,到得此時,他反而不覺害怕。
那和尚窺見生機,雖兀自詫異,利爪卻迅速失了威力,只緊抓住眼前豔紅禮服,“小師父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