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看著面前嘴唇緊咬的狄安娜,沉默良久,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年輕的自己,滿腔熱血,同樣對世間的醜惡義憤填膺。
老人平靜地說道:“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說,那麼拜倫的確應當為他的罪行承擔責任,將來自然會有帝國的律法等待著他,我們又何必干涉?”
狄安娜冷笑一聲,“帝國的律法?律法向來保護的都是權貴的利益,您難道天真地以為,世俗制定的戒律會對一位皇子有效?哪怕他是一位冒牌的皇子,我們這些知道真相的光輝信徒此時不出手,那麼正義如何伸張?”
教宗嚴肅地道,“對於身處俗世的我們來說,試圖將自己的意志凌駕於律法之上,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去審判一位世人,那同樣不是正義,是傲慢。”
教宗飽經滄桑的眼眸充滿憐愛地注視著自己的弟子,“而傲慢,是人類最大的原罪。”
“可眼下的事實是,拜倫的確有罪,德雷克斯也一樣。”狄安娜不想再和老師爭辯形而上的神學義理,“我們必須做些什麼,好過什麼都不做。”
“另外,我懷疑,競技場上天災和惡魔的出現,也和德雷克斯有關。”狄安娜說道。
教宗端起茶杯,緩緩說道,“拜倫你暫時不能動,但你對宗教裁判所的行動我不會阻止,我允許你調動教會上下包括聖騎士團在內的一切力量,調查宗教審判所。”
“你甚至可以和德雷克斯當面對質,只要你手裡掌握有充分的罪證,我自然會告知皇帝陛下。”
狄安娜低下頭,有些生硬地說,“謝謝您,老師。”
狄安娜離開後,教宗輕嘆一聲,“我是不是將這孩子逼得有些狠了?這個時候和老朋友開戰是否是個好選擇呢?”
想起德雷克斯,教宗再次沉默。
他和德雷克斯都是神學院出身,一同進入教會修行,當年曾是最好的摯友,最後卻因為理念不合的緣故分道揚鑣,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但是,在內心深處,教宗對於這位好友依然保留著幾分敬意。
“不過,也許是時候做個了斷了。”英諾森注視著茶杯,默默想到。
在無數帝國人並不知曉的情況下,一場教會掌權者之間的內戰悄然已經拉開了序幕。
但無論是狄安娜還是教宗,卻都沒有料到,他們此刻的敵人,卻根本不在神聖帝國境內。
……
朔風捲起白雪,在天地間拉起一片花白的帷幕。
光禿禿的落葉松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矗立著,如同一個個穿著黑色制服的蒼老哨兵,默默地守望著周圍的領土。
遠處,聳立著萬古不變緘默的灰色巨人,那是被風雪吹拂了千萬年的風化岩石和山丘,此刻,雪花給它們披上了白色的鎧甲。
這片集蒼涼、雄奇、遼闊於一身的大地,便是北境最著名的雪原。
風雪中,兩個年輕人正趕著路。
羅蘭的視線穿過並不算大的風雪,極目遠眺,想起傳說中那座大陸最北境的傳奇之城,“真是壯闊的景緻,不知道全盛時期的凜冬城是何等模樣?”
“再走半個月,我們大概就能到凜冬城了,不過你即將看到的,不過是一堆廢墟罷了。”
“這十八年來,你從來沒有回來過凜冬城?”羅蘭好奇地問道。
“沒有,我不喜歡懷舊。”
君士坦丁平淡地說道,“正如你絕對不會想回南方那座被燒燬的修道院看上一眼一樣。”
羅蘭同意了這個說法。
所謂的悲劇,就是美好事物的毀滅。
而最大的悲劇,莫過於親眼見證生命中曾經最美好最珍貴的東西被摧毀,而自己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