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和白秀秀並肩站在直通懸崖頂端的觀光電梯裡,注視著腳下宮殿般美麗的庭院越來越小,倒映著橙光的城市輪廓,如浮出水面的海市蜃樓,緩慢出現在金頂和綠植的背後。
電梯停下來的時候,白秀秀挽住了成默的手,等門向著兩側開啟。懸崖餐廳的全貌徐徐展開,整個就是一座巨大的玻璃盒子,五點半的時候,太陽正好懸在懸崖的斜上方,橘紅色的光從一整片沒有筋骨的水晶玻璃屋頂上透了過來,如綿密火雨傾瀉而下,有種如夢似幻之感。
一片光暈中,成默被雍容優雅的白秀秀引領著,走出了電梯,他們並肩走進了朦朦光雨,款款的向著大廳前行。大廳的四面是巨幅落地玻璃,在他們的正前方能看到落日正圓,浮雲片片,蜿蜒的幼發拉底河反照著粼光,穿過了蒼茫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壯闊遼遠的難以置信,這是千萬年大地演變遺留下來的神蹟。當他偏頭,則可以欣賞到巴比倫新區昂貴的城市景觀,鱗次櫛比的玻璃大樓,起伏如山岩的老城區屋頂,汽車和行人在道路中間川流不息,這是屬於人類撰寫的恢弘史詩。
但在這一刻,所有的歷史的、現代的景物都是陪襯,沐浴在霞光中的白秀秀,是此間最為美不勝收的造物,她行走在這水晶盒子的中央,就像是自然與人類鍾靈毓秀的集合。
成默能明顯感覺到站立在兩側的侍應生眼睛全都亮了,那種出乎意料的驚訝極為明顯,他甚至能感覺到為他們領位的經理,態度恭敬的不同尋常。就連在大廳中央圓形舞臺上,正在演奏《藍色多瑙河》的交響樂隊都亂掉了節奏,原本和諧的樂章,亂掉了幾個音符,奇怪就像是一根繩子上莫名其纏繞出了幾個繩結。而坐在周圍盛裝的賓客們,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到樂曲走調,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白秀秀和他走向整個餐廳最好的位置。就在懸崖邊上,幾乎空懸在尖端的最佳觀景位。在那個位置,不僅可以二百四十度環看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和巴格達城區,還能透過腳下的鋼化玻璃地板,看到下方綠植成陰的莊園,以及沿著幼發拉底河綿延而行的公路。
比他們先到的李容絢母女站了起來迎接白秀秀和成默的到來,和其他女性都豔妝華服不一樣,李容絢換了套闊腿毛呢西褲和女款西服,略抹了淡妝,沒有佩戴首飾,但在左手戴了男士電子手錶和手環。總之搭配的很是隨便,沒有出席重要場合的莊重,卻也算不上失禮。不過因為顏值很高的緣故,她在一眾珠光寶氣的賓客中也不顯得突兀,反而有種別緻的青春叛逆美。只是她的表情過於陰鬱,灼熱的陽光照射在她寒冰般的面孔上,都散射出了陣陣冷意。
她的母親李智秀則恰恰與她相反,身著一套亮閃閃的金粉低胸高開叉禮裙,胸前一片白晃晃被擠的快要爆了出來,裙子的衩都快要到腰部了,似乎一不小心就有什麼會404的內容要露出來,臉上的妝容也風情十足,美豔的就像是走紅毯的明星。真要說長相,李智秀很有翰國女星金泰熙的味道,李世顯的品味當然無可挑剔,如果不是和白秀秀的端莊典雅豔光內斂相比稍顯俗氣,李智秀絕對是今夜最引人注目的女人。
等白秀秀和成默走近,李智秀立即誇張的掩住了嘴,驚呼道:“成太太,你今天真是太美了,我的天呀,真應該把你鑲嵌在新巴比倫塔的塔頂,讓全世界都看看最美麗的女人是長什麼樣的。”
“真是過獎了。我覺得您就比我好看。”白秀秀倒不是恭維,就她現在戴著面具所呈現出來的顏值,確實是不如李智秀,不過氣質和身材遮掩不住,她仍是食物鏈最頂端的存在。
李智秀的視線避開了白秀秀不那麼出挑的假面,在她高挑婀娜的身線上遊移,輕輕搖著腦袋驚歎道:“我不是說什麼,這條裙子實在太襯您了,不知道是哪位設計師能夠如此精準的抓住您所有的美!”
白秀秀淺笑了一下,“一個不怎麼出名的設計師。”
李智秀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說道:“不出名嗎?看上去像是大師手筆。我都想找他定做一件禮服了。”
白秀秀當然不會說這是婚紗設計大師Vera Wang為她量身定製的,而且是在為“雅典娜”設計完婚紗,宣佈封針之後,又私下為白秀秀親手縫製的。
所以,這一件被命名為“阿爾卑斯之歌”的禮服,才是Vera Wang真正的封山之作。
她只是笑了一下,淡淡的說:“很可惜,她因為年齡原因,不再接工作了。”
李智秀嘆息了一聲說:“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白秀秀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我們坐下聊。”
成默主動為白秀秀拉開了座位,自己才坐下。經理再次確定了選單和上餐時間,侍應生立即端上了餐前酒。白秀秀和李智秀兩個人端杯先碰了一下,預祝今天相識,然後就看似隨意的聊了起來。
“剛才說到設計師,您說為您製作這件禮服的設計師不再接工作了。讓我想起了Vera Wang女士,這條裙子很有她那種神聖高雅的設計語言,尤其是領口和裙襬的細節,Vera Wang女士就特別喜歡用這種繁複的走線來繡出低調的華麗感。不過可惜她也封針了呢,這次為雅典娜設計的婚紗‘雲端之羽’,就是她最後一件作品,以全世界最隆重的婚禮場合作為謝幕,對於Vera Wang女士的職業生涯而言,還真是完美無缺啊!”李智秀感嘆道。
“是嘛?”白秀秀不動聲色的說,“沒想到您對她的作品這麼有研究。”
李智秀笑,“有錢人的煩惱不就是該怎麼花錢,才能花的值得嗎?那些富豪們都很會算計,工業化流水線所生產出來的‘奢侈品’不過是普通人、暴發戶的屠宰場,它是一張虛假的標籤。那些值得為之付出溢價的物品,以及能夠傳承的珍品,才是真正的奢侈品,它的昂貴來自於創造它的人或者歷史,好比古董和珠寶。無論從經歷還是獎項上來說,Vera Wang女士所設計和製作的裙子,都能稱得上是作品,由於複雜的手工工藝,它具有難以復刻的屬性,所以由她親自設計製作的禮服和婚紗都可以算是珍品了,能夠傳家的。”她不經意的說,“我也有一條Vera Wang親自設計製作的禮裙,那一年我在巴黎運作一個有關歐羅巴女性服飾發展史的公益展覽,有幸Vera Wang女士見過幾面,她為我特意設計了一條晚禮裙,我只在巡展開幕時穿過一次,然後就打算留給我女兒結婚的時候穿。”
“那個巡展是你運作的啊?”白秀秀的語氣很是驚喜,就連成默都聽不出來她的驚喜是真是假。
李智秀點頭,“我一直認為美是有超越性的價值的,尤其是無法複製的美。Vera Wang女士的作品具有超越性的地方,倒不是手工藝的複雜,而是將女性美與儀式性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這是其他設計師很難模仿的。”她又看了眼白秀秀身上的禮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其他設計師,抓住Vera Wang女士作品的精髓,並且還有更為出彩的發揮。”
白秀秀溫婉的笑,不動聲色的忽略了有關禮裙的話題,“‘美是有超越性的價值的’這句話一語中的,從古至今,美學都是生產力掌握者塑造社會認知的手段,因此它的價值絕不僅僅侷限在身份標籤這個社交屬性層面,更重要的是從美學延伸下去的商品,對他者意識的塑造。”
李智秀睜大眼睛盯著白秀秀,輕輕鼓掌,“這句話真是畫龍點睛呢,我以前總有這樣朦朧的認識,可卻沒有辦法用語言表達出來,剛才聽成太太這麼說,真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她輕撫著潔白的胸脯,“成太太真是我從前素未謀面的知己呢!”她的動作表情屬於典型的翰式浮誇,跟韓劇裡的一模一樣,但她表現的十分誠懇,可以說是將奉承的情緒表現的恰到好處,甚至還有些小可愛。
成默在這之前,對李智秀內心還有些排斥,然而就是坐在這裡一會,看她和白秀秀聊天,印象就大為改觀。尤其是霞光璀璨,李智秀和白秀秀相對而坐,兩個人的面板都如同白瓷,絲毫不見歲月的痕跡,唯有落日的餘暉在她們如玉的容顏上變幻,讓人真切的感覺到了歲月如歌,美人似畫的意蘊。他想,果然能迷倒李世顯的女人還是有本事的,為此他多看了李智秀幾眼,源自純粹的欣賞,可他不知道,落在李容絢眼中,就是猥瑣了。
別說成默,就連白秀秀都被李智秀的動作可愛到了,莞爾一笑說道:“李女士,和您聊天真是很愉快呢。”
李智秀微微低頭,“真榮幸,我也是。”
“李女士對美學和正治經濟學的瞭解都很深刻啊,看樣子是從事相關行業的吧?”
“嗯,我在巴黎、尚海、新鄉和首爾開了幾家畫廊,在首爾還有一家服裝公司和一所設計學校,不過這些都不是我的興趣所在,我的精力現在主要放在首爾的東亞美學博物館,隨時歡迎成太太去參觀。”李智秀笑著說,“就怕成太太太忙沒有空。”
白秀秀也知道對方是在探底,也沒有掩飾,誠摯的說道:“我那位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如果不是因為兒子,我也不會拋頭露面。”頓了一下她說,“但我是真想去您的東亞美學博物館看看,要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去。”
李智秀誤以為白秀秀是必須詢問她那位在華夏的達官貴人情夫,才能決定和不和自己深入交往,立即心領神會的轉移話題,說道:“聽說你們太極龍去參加拿破崙七世婚禮的不少,不止是第十一神將劉玉會去,就連第四神將白秀秀也會去。”
白秀秀知道李智秀這是換了個方向試探,不過這種小心機乃是人之常情無傷大雅,便回答道:“劉玉神將會去,但白神將不會去。”她意味不明的笑了聲說,“白神將怎麼可能會去參加雅典娜和拿破崙七世的婚禮?”
這普通的笑聲聽在其他人耳裡沒什麼,可聽在成默耳裡,卻有點怪怪的,像是白秀秀意有所指。他沒辦法計較,裝作根本沒有聽見。
“為什麼說白神將不可能去呢?那可是雅典娜和拿破崙七世的世紀婚禮啊~一個是第二神將,一個是第十二神將,光是這個身份就足夠轟動了,再加上拿破崙七世還打算登基,這可是史無前例的轟動事件。難道太極龍和歐宇的關係出問題了嗎?”李智秀好奇的問。
“正治上的考量的確有,太極龍官方還是認為拿破崙七世登基的做法,有違背歷史潮流。”白秀秀沉吟了一聲說,“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拿破崙七世舉辦這次婚禮的動機不明。”
“動機不明?難道和雅典娜這樣的女人結婚,還存在別的動機?我一直還認為沒有情侶比雅典娜和拿破崙七世更典範了,在我的印象裡,他們簡直就是夢幻無比的王子和公主的童話故事。”李智秀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除了婚姻本身作為理由,其他的動機我都無法接受。難道他們也要塌房了嗎?啊,我一直以為愛情就該是他們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