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秀半傾著身子,左手白瓷似的手掌託著瓶底,右手兩支青蔥般的手指捻著細長的瓶頸,將酒倒在成默的杯子裡。清澈透明的淺金色酒液從青花瓷的瓶子緩緩的流了出來,橙色的霞光也在白秀秀的白皙的面容、天鵝般的玉頸和如泉的青梅酒上流動。
如詩如畫。
時光在太陽即將沉淪的最後片刻移動的極為緩慢,如同風景電影中的冗長定格,將寂靜的初夏全部收納在了膠片之中。
雖然已經見過了很多次,但成默的視線還是不由自主的被白秀秀所吸引,她輕盈的動作和姣美的面容是比景色更美比醇酒更醉人的存在。
凝睇得以忘憂。
當白秀秀將青花瓷瓶輕輕的放在桌子上,然後主動端起杯子,向成默敬酒。
成默舉起酒杯和白秀秀碰了一下,笑著說道:“我給你倒了那麼多次酒,這還是你第一次給我倒酒。”
“這種事情你倒是記得清楚。”
“和你有關的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成默說完這句,淡然的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白秀秀抬手掩住櫻桃小口,稍稍仰頭將酒倒在嘴裡,隨後放下杯子,像是沒有聽見成默剛才講了句近乎表白的話語一樣,若無其事的說道:“你答應的這麼爽快,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她笑了下說,“看來謝旻韞對你影響很大啊。”
成默搖了搖頭,“她是我說那番話的原因,卻不是我答應的原因,因為我知道我不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才是對國家更大的貢獻。”他隔著桌子凝視著發愣的白秀秀,“主要是我沒辦法拒絕你,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
白秀秀當然不是這麼輕易就會被感動的人,她很快就收斂了眼角眉梢之間的意外,淡淡的說道:“如果是因為我,沒有必要的,成默。”她端正了坐姿,“你不欠我什麼,我們只是單純的上下級關係。”
即便知道白秀秀是故意這麼說的,他還是被那句“單純的上下級關係”給刺痛了一下,不過成默很快就把這句話給拋在了腦後,他先是給白秀秀道了酒,又給自己滿上,才低聲說道:“就算如此,我還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是高旭,我不是為了家國情懷,而是因為是你開口才答應。”
白秀秀的面容僵了一下,隨即她板著面孔嚴肅的說道:“成默,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成默自顧自的喝了一杯酒,笑著說道:“那你就當做這是一個曾經發過宏願說要艹你的少年的玩笑好了。”
白秀秀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慍怒,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雙手按在了桌子上,起身就走。
成默凝視著白秀秀嫋嫋婷婷的走出院子,始終沒有出聲挽留。
夕陽沉了下去,天色愈發的幽暗,在沉默的寂靜中,成默一個人獨酌,腦海裡卻在思考顏復寧關在“冬宮”和拿破崙七世要把自己送去“冬宮”絕不可能是個巧合。雖然白秀秀沒有說,但成默心裡清楚,有人和拿破崙七世一樣希望自己去“冬宮”。
也許不應該說是“某個人”,而是和謝家對立的某個集團。毫無疑問這是陳家和拿破崙七世串謀好了,想搞自己。
這是不容自己逃避的較量。
因為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不論是和陳家還是和拿破崙七世,而且對方是兩個龐然大物,也不是一場戰鬥就能解決的敵人,必須做好長期戰鬥的準備。
“冬宮”,只是第一戰而已。
當然成默答應的這麼爽快,也不全然是因為無從逃避,至少他可以選擇不進入對方預設的圈套。可在成默看來“冬宮”雖是對方的圈套,但他卻有極大的優勢,“脫獄”對於他這樣可以不用“烏洛波洛斯”就可以使用技能的人來說,簡直是天然的counter(剋制),他沒有理由不答應。
只不過還是得做好萬全準備.......
就在成默默默思索之際,馮露晚走了進來,她命令智慧系統開啟了燈,走到屋簷下,嘆了口氣說道:“成默,你又說了什麼惹得白姐這麼不痛快?”
“沒說什麼。”成默抬頭看向了馮露晚,“只是說了幾句真心話而已。”
馮露晚坐在了白秀秀剛才坐過的坐墊上,輕聲說道:“這些天白姐承受了不少的壓力。”成默點頭,“我知道,因為她選擇站在謝家這邊。”
馮露晚徐徐的說道:“原本白家都是保持中立的,從來不選邊站隊,更何況眼下謝家的局面並不好。經濟下行的壓力,被制裁的壓力,科技遲遲無法突破重圍的壓力,都是壓在謝家頭頂的大山,現在就靠著民族主義在續命,有人就等著謝家露出疲態,然後反攻倒算,重新跪地。抹黑謝旻韞是最開始試探,把你送進‘冬宮’是進一步的撕咬,所以你不要以為這是個簡單的任務......”
“是白姐要你對我說的嗎?她是不是要你跟我說.....”成默笑著模仿白秀秀的語氣說道,“她是不是要你跟我說務必慎重的考慮清楚。”
馮露晚面帶著微笑點頭,“模仿的很像,還一字不差。”停頓了一下,她收斂了笑容沉聲說道,“雖然白姐沒有說,但我知道她這次選擇站在謝家這邊,不僅是因為認同謝家的理念,還因為你......”
“我?”成默苦笑,“我對她來說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你應該知道李濟廷選了兩個人做潛龍組後備領袖培養的事情吧?”
“嗯,白姐有說過。”成默自我解嘲的說道,“我是被李濟廷放棄的那個,然後被交給了白姐。”
“其實當時李組長沒打算放棄你,雖然顏復寧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可多埋一條線,也不多。他當時是想安排你繼續接觸‘黑死病’的,但白姐不同意,她覺得你年紀還太小了,連高中都還沒有畢業。可李組長是什麼人?潛龍組傷亡率那麼高,什麼犧牲沒有見過?況且在他看來,你這樣的人,需要的不是在書本中學習,而是在現實的殘酷環境中學習。不過白姐不這麼認為,她覺得你需要的是關愛,她認為你在極端環境下只會變得更極端,甚至可能變得扭曲......當時他們交涉了很久,可惜我沒有能聽見他們說了什麼......”馮露晚壓低了聲音,“我只知道,要不是李組長覺得在高旭的事情上對白姐有所虧欠,他不會那麼輕易的放你繼續讀書。”
成默表情恍惚了一下,馮露晚的話讓他有些後悔剛才的草率,他在昏黃的燈光下枯坐著,周圍有蚊子震動著翅膀在縈繞,這本該令人厭煩的聲響和干擾,一點也沒有打擾到成默的靜默。他想起了過往和白秀秀髮生的那些荒唐事情,一切都歷歷在目,他開始疑惑自己對白秀秀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只有慾望.......
馮露晚始終沒有打擾成默,就在走廊上和成默一起靜坐。
月亮不知道什麼升上了銀杏樹梢,半彎泛黃的淺月倒映在湯池裡。成默想起在這裡還給白秀秀寫過一首詩,他倒了杯酒,又一次一飲而盡,“說看看計劃吧。”
“其實也不會讓你冒特別大的風險,我們會在你體內植入三個奈米級的量子追蹤器,這是我們太極龍最新的研究成果,除了我們太極龍自己的儀器,不會被當前的任何訊號檢查器查到。當然也會植入幾個目前還沒有那麼先進的奈米北斗定位器,用來迷惑敵方。我們會一直追蹤你的位置,假設失去了你的訊號,就會第一時間營救你,如果沒有意外,等你到了‘冬宮’,就會派出最強的行動隊,直接把你和顏復寧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