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暗感撲面而來,這強烈而粘稠的黑暗像泥沼一樣將成默吞噬掉,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所有的感官都完全遮蔽掉,只剩下急促的心跳在胸腔裡迴盪。成默覺得自己的心臟又變回了那個殘破而無力的心臟,讓他連喘息都變的無比困難。
“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睜開眼睛.....”成默不斷的在心裡吶喊,可眼皮好像根本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完全不聽他的指令。
周圍的黑暗開始變的有若實質,像是漆黑的牆壁,這牆壁從四面八方向著他擠壓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不管他如何掙扎都無能為力,他的身體絲毫不受他的控制,恐懼攢緊了他的心臟,讓他為之窒息。
就在這時黑暗中似乎出現了一絲裂隙。
光芒,像空氣一般從那一道恍若天塹般的裂隙中湧了進來,成默頓時感到渾身一輕,他仰頭望著那道光芒,看見了一個揮舞著三対巨大的金色翅膀的天使。只是這光芒太耀眼,如同太陽,成默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只能感覺到對方正低垂著眼簾俯瞰著他。
“你在恐懼什麼?”
巨大的聲音像是強烈的風從光芒四射的縫隙裡吹向他的身體,無可匹敵的力量將他的身體重重的壓倒在地上,風像是在燃燒,越來越灼熱,也讓成默像是被投入了沸騰的溫泉。
這聲音有些像是父親的聲音,成默心跳加速,如急促的鼓點,他努力的想要將那藏在光芒背後的面孔看的清楚一些,然而縫隙裡透出來的光越來越亮,將所有的黑暗都驅趕殆盡,在這無與倫比的光亮之中,所有重新開啟的感官都已經失去了作用,只剩下煉獄一樣狂野的光在灼燒著他的靈魂,而他不過就是一隻放大鏡聚焦的光線下的螞蟻.....
渾身都快要燃燒了起來。
“害怕黑暗嗎?那光明是否讓你感到舒適?”
這聲音如驚世的神諭,讓成默為之戰慄。
光芒開始流動,越來越盛大,成默彷彿看見了一個無比明亮的螺旋,絢麗的就像一條七彩的緞帶,在他的眼前飄舞,它是那麼漂亮,就像太空中的太陽風,以每小時百萬公里的速度在宇宙中飄揚,它散發這迷人的光暈,它的速度越來越快,彙整合一片燃燒著的光芒,形成了無與倫比的環形光帶,中心卻一片黑暗,就像是電離氣體環繞在銀河中心的黑洞周圍,形成的銀心。
如同懸臂般燃燒著的氣流席捲而來,炎熱的電離氣體比太陽風還要劇烈,世間一切爆炸在它的面前都只是小兒科。
“最強的光明即是黑暗。”那個成默熟悉的聲音說。
然而成默的心裡只有一個字“跑”,可他卻絲毫動彈不得,他驚恐的仰望著那個揮舞著三対翅膀的天使,他已經完全看不見了,變成了一個明亮的黑洞。
成默被黑洞吸了進去,恍惚間聽見貫徹靈魂的聲音。
“我....就.....是......黑暗.....”
成默想跑,想抓住什麼,可他如同溺水的人,正在快速墜入無邊的黑暗,不管他如何拼命的想要抓到能夠救命的物體,他的周圍只有握的住卻抓不住的液體。
成默的腦子急轉,他覺得這一切雖然如此真實,但肯定不是真實的,自己一定是陷入了“睡眠癱瘓”的狀態,也就是俗稱的“鬼壓床”,這種狀態簡單的解釋就是精神先於肉體清醒,身體的控制權不在自己手中。自我意識比較強的人,在睡眠癱瘓中是無法接受自己的身體自己卻無法掌控這個事實的,於是他們會在睡眠癱瘓中創造各種各樣的情形來為失去身體控制權製造出“合理”的原因。
即便這些原因多麼的不合理,但也不會比“我的身體不接受我的命令”更為不合理。
因此,有些人在睡眠癱瘓中會看到令人害怕的惡鬼,有些人會在睡眠癱瘓看到不斷向下沉的天花板,有些人會被無邊無際的迷霧吞噬。
第一種人痛苦於自己製造的幻想;第二種痛苦於現實的無可奈何;第三種痛苦於未來的茫然沒有希望。
成默則回到了以前自己,他再次變成了那個身患絕症朝不保夕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來的成默,而他的夢魘正是第三種,未來於他而言茫然而沒有希望.......
成默想要清醒過來,可這個時候,除非有人在他身邊叫醒他,讓他分別從兩個感官中立刻喚醒他的靈魂和身體,他自己並不能從睡眠癱瘓中脫離。
於是成默無比理智的選擇了放棄掙扎,他任由自己向著水底無邊的黑暗墜落,他看到自己周身翻滾著微小的氣泡,這些氣泡向著上飄,遠處的水面上盪漾著白色的光,這光在他的視野裡透過清澈的水形成了一個光錐,只是光錐越來越細,逐漸在消失......
他不敢往下看。
他想閉上眼睛。
卻捨不得那最後的一絲光亮.......
“有人叫醒我就好了。”成默心想,“所以,孤獨也許不會導致恐懼,但它一定無法驅趕恐懼。”
“人終究還是需要同伴的......可我沒有......”
成默選擇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成默感覺到了一股和煦的氣息,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到一片漂亮的極光,這是高磁緯釋放的光能,是璀璨瑰麗的南北極之光,是在冰冷寂寥孤靜的永夜中綻放的至美光焰。
接著一個溫柔的聲音被他的聽覺捕捉到,如暮鼓晨鐘在他的腦海中激盪,將他的靈魂和身體同時喚醒。
成默雙手撐著床墊一下彈坐了起來,他大口的喘著氣,轉頭看向了發出聲音將他喚醒的人,沒有拉緊的窗簾裡透著微微的光,潔白的月光撒在她的側臉上,柔美輕盈,純淨無暇。和剛才夢中那刺眼的瘋狂的叫人燃燒的光芒完全不一樣,她只是驅散了叫人窒息的黑暗,讓他的心跳能夠平復下來。
成默看見了謝旻韞的面孔。
“你怎麼來了?”滿身大汗的成默有些驚訝的問,此時他已經被隔離了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昨天夜裡,他在弗洛蘭的別墅裡做了筆錄,因為在別墅影片裡並沒有找到他的身影,所以並沒有立刻通知酒店的人強制他下線,但是因為足跡鑑定和他身形高度符合,在回到酒店之後,不僅來到他的房間收走了烏洛波洛斯,還把他帶到了教官們住的樓層,單獨給他弄了個房間,將他隔離了起來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