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叫你什麼?小寶貝?寶寶?小可愛?小甜心?”
“就叫成默不行嗎?”
沈道一理直氣壯的說道:“當然不行,連個愛稱都沒有,怎麼算的上關係親密?”說到“愛稱”的時候沈道一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成默無語。沈道一刻意的調戲,讓成默略微有些尷尬,要換一個女生他一定會說:“我們算不上什麼親密關係,說沒關係也行。”可旁邊這個女人不僅僅是沈道一,還是沈幼乙,是他最在乎的人之一,他沒辦法這麼說,更何況不出意外的話,也許沈道一應該存在不了多久了,他更沒辦法說出一些冷漠的話。
他只是理性,並不是冷血。
幸好沈道一也沒有窮追猛打,兩人聊起了填報志願的事情,很快就到了陽明山福壽園的停車場,下車的時候雨勢小了一些,成默先下車打著傘,去接了沈道一下車,沈道一伸手抱過那一束潔白的雛菊,毫不猶豫的挽住他的胳膊,並肩和成默向墓園走去。
在入口處,成默藉口上洗手間跟沈平打了電話,得知沈平剛進停車場,還在停車,成默就在洗手間裡拖延了一會才出去。
因為並不是祭奠的高峰期,墓園裡十分冷清,除了一株又一株松柏在雨中瑟瑟發抖,就只有冷峻的石碑一排又一排孤單的林立在山野之間。
羅佳怡的墓地離停車場並不遠,兩人大約走了五六分鐘就看見有人站在雨裡在給羅佳怡獻花......
雖然還有些距離,還是側影,但沈道一瞬間就認出了不遠處那個站在雨中鞠躬的人,是她的父親沈平。
沈道一停住了腳步,情不自禁的低聲道:“爸爸?”
成默沒有說話,沈道一卻狐疑的轉頭看了成默一眼,“你安排的?”
“算不上安排,我只是跟沈伯伯聊了聊關於羅佳怡的事情。”
沈道一冷笑一聲,鬆開挽著成默的手,回頭快步朝著墓園門口走去,成默馬上跟了上去,將傘舉在沈道一頭上,兩個人行走在風雨中,除了綿密的雨聲,就只有溼噠噠的腳步聲。
“南姐,不想知道我跟沈伯伯說了些什麼嗎?”
“沒興趣。”沈道一冷冷的說。
“剛才南姐說祭奠沒有意義,三年前我也這樣認為,就在我爸的葬禮上,我很冷靜的看著叔叔嬸嬸幫忙操持在我看來毫無意義的儀式,心裡還很淡然的想著柏拉圖,覺得自己對死亡這件事看的很透徹。”
“那又怎麼樣?”沈道一語氣依舊不悅,但腳步卻放慢了一些。
“我回來之後去過我爸的墓地一次,也在這裡.....”成默指了指不遠處更高處的墓地,“我現在才明白祭奠的意義,時至今日,它絕不只是插上幾炷香,擺上水果吃食,燒一堆紙錢,然後撒一圈酒,又或者講究環保的獻上一束花寫一張追思卡.....”
成默輕聲說道:“實際上,我們祭奠的並不是死人,而是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也許是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需要不斷的提醒自己,珍惜時光,好好生活的儀式;也許是我們祭奠回憶,感恩已逝之人的饋贈的儀式;也許是我們懺悔自己所犯下的錯誤,祈求他人寬恕的儀式。總之,墓地,它也許是個通向心靈的郵箱,是一個隨時都在等候著你的心理諮詢師,雖然它不會回應你,但是它能給你的悲傷、眼淚、孤獨和悔悟提供了一個出口,它讓你能夠盡情傾訴和發洩,於是你知道你的精神還沒崩潰,不必花錢去看心理醫生了。”
“沈伯伯同樣也很痛苦,也許你覺得他的痛苦遠遠不夠償還他犯下的錯,也許你覺得即便他現在懺悔也已經於事無補,可如果說祭奠和懺悔也沒有意義的話,如今你做這一切對於羅佳怡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大家不過都只是在尋找一種心理安慰罷了。”
沈道一停住了腳步,她的臉色變的蒼白,她捏緊了拳頭,那一捧白色的雛菊掉落在水泥地面上,很快就被豆大的雨點給打溼了,嫩白的花瓣沾染上了雨滴,垂下了原本昂著的花朵,軟綿綿的躺倒在了淋漓的雨中。
成默高舉著傘,頗有些艱難的彎下腰將花束拾了起來,“我昨天跟沈伯伯說,人不能停留在過去,更不能停留在過去的錯誤裡,要向前看......這句話也是我想對老師說的。”
“可我沒辦法原諒他.....”沈道一的呼吸像是被雨水打溼了一般,顯得無比的沉重。
成默搖了搖頭,“老師,你首先要放過的,不是沈伯伯,而是你自己。”
沈道一低下了頭,看著雨點在積水裡砸出一顆又一顆微小的水花,“我....沒有接受懲罰的人,有什麼資格談原諒?”
“老師,我還跟沈伯伯說過,人的一生都在做一種關於平衡的選擇,成全自己辜負他人,又或者辜負自己成全他人。我們凡人在面臨這種選擇的時候,大都兩面都不想辜負,然而往往在這種局面之下很難坦誠的做到周全,任何人要在夾縫中協調矛盾,都會非常為難,於是我們就會下意識的選擇照顧大多數人的利益,而委屈另外小部分人。這也是我們人類的天性,就像祭奠儀式因為我們對死亡的恐懼延續到了今天,我們也因為對死亡的恐懼,選擇成為了社會性的群居動物....”
“人類是需要集體協作才能生存下去的動物,在古代,脫離了集體就意味著死亡,因此我們的基因裡都會刻著對集體利益的服從,所以每個人都在基因裡害怕被集體排斥,並且在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無意識的選擇得罪少數人,偏向多數人,這就是民主的由來。”
“因此當你,當沈伯伯,面臨家庭、學校的利益和羅佳怡的利益發生衝突時,不自覺的選擇了多數人的利益,這談不上正確或者錯誤,只能說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沒能顧全兩方而已。實際上追根究底,羅佳怡的死是一個意外,更是一個誤解。是時代和社會的悲劇,你只是被裹挾在其中而已,只要坦然的面對自己曾經犯下的錯,沒有什麼不能被原諒的。”
沈道一抬起頭,生氣的說道:“那裡這麼容易?錯誤如果這麼容易就能被原諒,法律還有什麼意義?”
就在這時,沈平的聲音在成默的身後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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