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凡娜向葛莫娜的聖像躬身行禮,隨後轉身跟上了老主教的腳步。
他們穿過那扇門,又穿過長長的甬道,在搖曳的燈火照耀中,兩名虔誠的信徒抵達了這座古老教堂的最深處——一間特殊的密室正位於甬道盡頭。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與教堂主體的水泥和磚塊結構不同,這小小的密室竟全部用石塊砌造而成,灰撲撲的不規則石塊彼此嚴絲合縫地堆砌成了房間的牆壁和屋頂,房間中央的地面則是一個凹陷下去的火塘,劈啪作響的火焰在那石坑中熊熊燃燒——但火焰底部卻看不到任何燃料,就彷彿這火是自空氣中憑空凝聚的一般。
除了房間中央的火焰之外,這整個密室中沒有任何傢俱陳設,唯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細微的流水聲不斷從四面八方虛幻響起,四周的每一面牆壁都顯得濕漉漉,連房間的地面都彷彿隨時有細小的水流在流動——這給人一種感覺,就彷彿這石砌的小屋並非大教堂中的某個房間,而是……一間位於海底的浸水洞窟。
凡娜並非第一次來到這間密室——作為城邦中地位與主教平齊的“審判官”,她也有權使用這裡的“靈能通道”,這間看上去不起眼的房間正是構築靈能通道的“埠”。
每一座城邦的中心教堂中,都有類似的設施,每一個教會也都有類似的技術——風暴女神的神官們使用的是這樣的“浸水洞窟”,死神的神官則在“蒼白墓室”中構築彼此聯通的途徑,這些看似陰沉壓抑的設施實則有著神奇的作用:它們能將使用者的精神剝離,並送入一個龐大而彼此互通的靈能空間,不管這些城邦之間相距多麼遙遠,不管無垠海上的風浪如何洶湧。
這是在眾神賜福下實現的奇跡,它讓無垠海上相距甚遠的教會分部能夠及時進行通訊,而在更加古老的時候,在遠洋艦船還不像現在這麼可靠的年代裡,這甚至是許多城邦之間維持通訊、確認彼此存活的唯一途徑。
密室的門緩緩關閉了,那扇漆黑沉重的金屬大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兩扇門扉上複雜密佈的符文立刻飛快遊走,如同活物般彼此糾纏、齧合,將整個房間完全密封起來。
凡娜與瓦倫丁一同站到了密室中心的火塘旁邊,他們低下頭,注視著那跳躍的聖潔火焰,默默唸誦風暴女神葛莫娜的聖名。
虛幻的水流聲連續不斷從四周傳來,並隨著聖名念誦而越發響亮,漸漸地,那水流聲彙聚成了浪濤,甚至變得轟鳴起來,而一種潮濕的氣息則充斥著整個房間,在越來越重的潮濕氣息中,凡娜看到地面的涓涓細流驟然化作翻騰的波浪,並開始無比迅猛地上升。
她注視著房間中央的火焰,火焰一如既往,在上升的波浪中熊熊燃燒。
凡娜閉上了眼睛,平靜坦然地任憑那虛幻的海水將自己完全浸沒。
冰冷的觸感迅速消散了,她再度睜開眼睛,看到的不再是浸水洞窟般的岩石密室,而是一片極為寬廣的混沌空間——這似乎是一片廣場,近乎無邊無際的廣場,古樸而浩蕩,又有許多宏偉的立柱支撐在視線的盡頭,那些立柱頂端皆呈現出支離破碎的模樣,其頂部彷彿碎裂、消散在遙遠的天空中,渾渾噩噩的光流籠罩著廣場上方,在那光流深處似乎隱藏著什麼東西,卻絕非凡人的目光所能穿透。
凡娜定了定神,她看到廣場上已經佇立著許多人影——都是一些僅有輪廓的黑色虛影,雖然看不清面目,但透過每個身影上傳來的熟悉氣息,她可以確認這些都是風暴女神的虔誠聖徒——是來自各個城邦,以及各個移動教堂,甚至來自風暴大教堂的聖徒們。
只有“聖徒”,才能成為備選的“聆聽者”——因為有些“聲音”,只有強大的聖徒才能在保持清醒的前提下完成聆聽。
“看來我們是最晚一批,”一個黑影飄飄忽忽地靠近,因為平日裡就很熟悉,凡娜在這黑影開口之前便辨認出他是瓦倫丁主教,這位老人的語氣似乎略顯尷尬,“上次開會我也是最晚到的……”
“其他城邦的聖徒難道是住在密室裡麼……”凡娜咕咕噥噥,“每次召集的訊息一出來,不到十分鐘他們就能聚齊一半人……”
“自從二十年前聖徒福爾松在集會場的登記簿上寫了個‘第一’,他們就開始了,爭相早到,”瓦倫丁搖搖頭,“說真的,無法理解……女神又不會因為這個而降下格外的關注。”
凡娜不置可否,而就在這時,一陣突如其來的轟鳴聲突然從人群的盡頭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索,也打斷了所有聖徒虛影之間的交談聲。
凡娜與瓦倫丁不約而同地抬頭,赫然看到廣場中央的地面正在隆起——那支離破碎的古舊石磚竟如水波般蕩漾起來,層層疊疊的波紋中,有龐然大物在迅速上升,先是蒼白的尖頂,緊接著是傾斜的石壁與古樸立柱。
幾乎是片刻間,那東西便完全進入了凡娜的視野——一座以蒼白巨石堆砌而成的龐大建築。
那是一座暮氣沉沉的“宮殿”,一座在早已失落的歷史中建造起來的古老建築,它以一座金字塔為主體,周圍則是數座方尖碑和塔樓,世間沒有任何一座城邦是這樣的風格,它那低沉壓抑的氛圍也完全不像是給活人居住的建築。
與其說那是一座宮殿,倒不如說那是一座巨大的陵墓。
事實上,那確實是一座陵墓——一座屬於某個古老強大存在的陵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