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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幫正神教派不會喜歡您這種形容方式的,這聽上去像是在研究某種機器,對神只們可沒有絲毫敬畏。”
“敬畏是距離‘瞭解’最遠的距離,我不想敬畏祂們,我只想了解祂們,”鄧肯淡淡說道,“畢竟咱們已經幫他們處理過兩次爛攤子了。”
……
腳步聲在大教堂悠長的走廊中響起,有節奏的回響彷彿叩擊著這座古老建築中沉積的時光。
一襲黑裙的阿加莎向著聖堂深處走去,她身邊沒有帶著隨從,只有自己的影子陪伴著這具已經失去生機卻仍在活動的軀體,走廊兩側的壁龕中,瓦斯燈與燭臺的光芒交錯輝映著,讓投在地上的影子顯得暗淡又搖晃不定。
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間並關上房門之後,這位一路上都顯得沉穩又平靜的大主教兼守門人才彷彿突然放鬆下來,向後倚靠在門板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已不需要呼吸,但“嘆息”乃是人性的體現,她仍習慣用這種方式作為自己放鬆下來的一個“符號”。
畢竟,她還不想讓自己……太像一具屍體。
大教堂的秩序恢複了,城邦各處的小教堂也已經在逐漸步入正軌,全城緊繃的情緒仍在持續,但在海霧艦隊介入之後,各地的混亂——尤其是治安案件——已經得到迅速壓制。
另一方面,雖然物資分配和遇難者的善後處理工作仍是一團亂麻,嚴重的人手不足仍困擾著每一個部門,但在海霧艦隊入城之後,他們“神奇地”從城邦各個犄角旮旯裡找到了一大堆具備行政管理能力或瞭解城邦基層運作的專業人士,並把這些人安排進了市政廳裡,而根據市政廳的反饋,那些由海霧艦隊“舉薦”進來的人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熟悉並接管各部門的工作,大概只需要再有幾天的熟悉,各處人手不足的問題便會得到極大緩解。
與此同時,海霧艦隊入城所需的輿論準備和針對提瑞安·艾布諾馬爾將軍個人的宣傳工作也在不斷推進,城邦殘存海軍與海霧艦隊的整編、重組工作也已經開啟。
新的執政官還沒有正式舉行就任儀式——但這座城市已經以驚人的速度落入他的控制了。
這曾是寒霜當局的官員們在噩夢中才會構想的發展,但對於現在的寒霜而言……這都是好事。
阿加莎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一點了。
屍體不會疲憊,但她的精神仍需要鬆口氣。
靠著門待了幾分鐘後,阿加莎才搖了搖頭,慢慢來到自己的梳妝臺前,坐下來休息著。
梳妝臺的鏡子中映出她的身影。
被人注視的感覺讓阿加莎猛然抬起頭。
房間中沒有別人,她也沒有感覺到任何陌生的氣息。
然而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絕不是錯覺。
這位蒙著雙眼的盲眼神官抬起頭,認真感受著四周的任何風吹草動,感受著氣息的流轉,她的“目光”慢慢掃過四周,又掃過梳妝臺上的鏡子。
房間中那些沒有生命的陳設在她視野中呈現出各種模糊昏暗的輪廓,散發著仿若墳墓般冰冷的氣息。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消失了。
鏡子中的那個身影轉移了視線。
梳妝臺前的阿加莎突然停了下來,她反而彷彿察覺了什麼,在短暫猶豫之後,她慢慢抬起手臂,向著前方的鏡子伸出了手。
冰涼而堅硬的觸感傳來,那是一層沒有生機的玻璃。
鏡子中的身影猶豫著,猶豫了不知多久,她才也跟著抬起胳膊,將手指探了過來。
指尖觸碰的感覺突然傳來,中間伴隨著些許溫度。
下一瞬間,阿加莎那混沌黑暗的視野中便浮現出了新的光影——在那沒有生命的鏡面中,突兀地浮現出了一個散發著微光的、朦朦朧朧的輪廓。
她們隔著鏡子靜靜相對著,房間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過了很長時間,鏡子前的阿加莎才突然打破沉默:“你在?”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遲疑。
“嗯,”一個聲音彷彿直接鑽入她的腦海,“我在。”
“你……什麼時候出現的?”
“鑰匙,”阿加莎腦海中的聲音平靜地說道,“從你拿到那把鑰匙的時候,我就在了。”
阿加莎一時間沒有開口。
這感覺很……詭異,因為她能明顯地意識到,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就是她自己的聲音,她甚至能感覺到那個聲音開口時流露過來的些許情緒,然而她又能明顯地意識到,正在跟自己交談的是另外一個個體——那不是自己頭腦中的幻象,不是精神分裂形成的人格,不是自己的某種“附屬物”。
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