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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她頓了頓,握住手杖的指節略微發白:“我對這個決定負責。”
李斯特什麼也沒說,他臉上的肌肉緊繃著,在很長時間內都彷彿一尊凝固的雕塑般站在寒風中,直到遠方再度有汽笛聲響起,那聲音比之前更加清晰、響亮,彷彿帶著令人不安的催促,他才突然打破沉默:“女士,您的訊息來源確定可靠麼?”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上校先生,”阿加莎輕輕吸了口氣,嗓音帶著一絲沙啞磁性,“而且我對此判斷負責。”
“您沒辦法負責,您是守門人,但並不是港口系統的直接監管者。”李斯特平靜地說道,隨後轉過身,目光投向遠方的海面。
“擊沉那艘船,我對此決定負責。”
遙遠的海面上,那突然出現的“海燕號”仍在全速行駛著,高聳的艦首劈開波浪,飄揚的旗幟在空中獵獵舞動,船身中部的煙囪噴吐著大團大團的白色雲霧,雲霧中,彷彿有無數隱匿的嘶吼聲在此起彼伏地咆哮吵鬧,而在海燕號的船尾,碎浪起伏交疊,層層翻湧的浪花深處,黑色粘稠的物質彷彿從巨獸體內流出的血液般隨波浪擴散,絲絲縷縷,起起伏伏。
“嗚——”
汽笛聲再次響了起來,這鋼鐵戰艦的頂部噴吐出更多的大片白霧,高壓蒸汽如來自深海的尖叫般撕裂天空。
一個個身影在海燕號的船舷附近晃動,他們走來走去,忙碌穿梭,他們穿著寒霜海軍的制服,做著艦船水兵應做的事情,他們邁步跨過甲板上那些崎嶇不平的溝壑,邁過那些粘稠蠕動的物質,以及彷彿粗大血管般縱橫交錯的增生結節。
不斷有融化般的黑色泥漿從這些水兵身上掉落,甚至不斷有水兵突然倒下,和周圍的艦船結構融為一體——而同時也不斷有新的水兵從甲板或船舷上分離出來,蠕動著,爬行著,蹣跚著,去擦洗甲板,去操控旗幟,去打亮燈光……
他們要回家了,海燕號要回家了——
然而遙遠的港口方向,沉重的岸防炮臺已經開始運作,覆蓋在山崖、海堤以及港口鋼筋水泥外牆上的閘門一個接一個地開啟,黑沉沉的炮管探出頭來,沉重的炮臺在一系列齒輪和連杆的驅動下緩緩旋轉著,深埋地下的升降機吱嘎執行,將炮彈從地下彈藥庫送往上層巨炮,同時又有一陣陣急促的鐘聲和汽笛聲在港口內外響起,催促著所有尚在港口外的艦船迅速規避,催促著港口內所有設施進入臨戰狀態。
海燕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在寒霜本島的警笛響起之前,它便開始加速了。
蒸汽在噴薄而出,汽笛在連續嘶鳴,整艘船從裡到外都在嘶吼,甲板上的水兵奔跑起來,煙囪上空漂浮的白色霧氣中不知何時出現了絲絲縷縷的黑紅雜色——船在加速,原本就是蒸汽快船的它速度進一步提升到了極限,宛如裹挾著奔雷的巨獸在遼闊無垠的海面上疾馳,那劈開破浪的轟鳴,漸漸如狂亂的嘶吼般響徹大海!
就在這時,寒霜本島的岸防炮開火了。
如雷霆炸裂,威力驚人的岸防巨炮轟然間噴吐出巨大的火焰和爆鳴,常規穿甲彈首先進行一輪齊射,形如尖錐的炮彈在空氣中發出刺耳的尖嘯聲,如一道道火線般劃過天空,並在一段時間的飛行之後落在遠方的海面上。
炮彈入水,水柱四處升騰,大大小小的水柱分佈在海燕號周圍,並在遠方的海面上形成了一片不斷彌漫擴散的薄霧,其中有幾枚炮彈擦傷了海燕號,但後者的速度絲毫沒受影響。
岸防炮開火的巨大震動甚至微微撼動了阿加莎腳下的平臺,她彷彿能感受到整個瞭望臺都在這一輪炮擊的反饋下輕輕顫動著,同時她又聽到有人在旁邊彙報——
“首輪命中率低——那艘船速度太快了,超過了記錄在案的數值!”
“自由射擊,換穿甲燃燒彈,持續開火直至目標沉沒,”李斯特面無表情,“駐留艦隊待命,如果在近海警戒線上仍不能攔下那艘船,就讓艦隊出擊——哪怕最後用撞的,也要把那艘船攔在寒霜之外!”
“是,長官!”
李斯特面沉似水,在持續響起的炮火轟鳴中,他死死盯著遠方海面不斷升騰起來的水柱和煙霧,盯著那艘仍然在不斷加速朝寒霜駛來的“海燕號”,神色中已經沒有了絲毫遲疑。
僅從現在所見的情況,他便已可以斷定那艘船絕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海燕號”了。
面對來自寒霜本島的炮擊,那艘船沒有減速,沒有打出規定的旗語和燈光,反而在不斷加速,甚至加速到遠超其設計極限……那不是寒霜的戰艦,那是個怪物。
是偽裝成塵世之物的怪物。
所有的岸防炮都開始嘶吼,炮火轟鳴中,穿甲燃燒彈在空中劃過無數道明亮的火線,如交織的雨水般潑在海燕號所處的海域上,巨大的水柱接二連三地升起,而在數不清的水柱中間,那艘不斷發出尖嘯、吼叫的船如被激怒的野獸一般,繼續筆直地向前沖鋒著。
而隨著距離的拉近和彈幕的不斷校準,終於開始有炮彈落在海燕號身上了。
巨大的爆炸轟然撕碎了它的裝甲,砸斷了它的桅杆,將甲板成片成片地從船身上剝落,黑泥般的粘稠物質如血液般從偽裝的外殼下噴湧而出,如豪雨般在海面上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