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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正吹過城邦東南部的港口街區,細浪在拍打著海岸,第四街區的報時鐘剛剛最後一次鳴響,上城區的蒸汽工廠正在轟然運轉。
他重新睜開眼睛,情況正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
他能感知到整個城邦的狀態,甚至精確到任何一座建築,任何一座路燈——雖然他無法感知城邦中屬於“人”的那部分,但普蘭德的本體對他而言就真如那惟妙惟肖的模型一般,盡皆呈現在自己眼前。
這種感覺……就如同對失鄉號的掌控。
周銘若有所思,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在意識到自己對那座城邦的影響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之後,他自然而然地開始將失鄉號當做了參考。
如今的普蘭德,已經可以被視作另一個失鄉號,那麼……他在失鄉號上能做的事情,在普蘭德毫無疑問也可以。
他可以命令整座城邦所有的鐘樓為自己鳴響,命令城邦下沉進入靈界,甚至……
周銘停下了摩挲下巴的下意識動作。
甚至可以命令城邦沉入亞空間。
周銘眼神一凝,迅速收攏壓制著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可怕想法,但想法雖然被壓制住了,他的心髒仍然砰砰直跳。
自己真的可以這麼做,因為他也可以讓失鄉號這麼做,亞空間就在那裡,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個混沌維度的“方位”——那些終焉傳道士心心念念而不可得的“應許之地”,對他而言簡直就像回家一樣……
甚至不僅如此,在自己剛才冒出那個驚悚想法的時候,他就瞬間感受到了一種隱隱約約的呼喚,就像有些人站在懸崖前時會莫名冒出向前一躍的可怕沖動,他剛才也感受到了這種沖動!
只需要一個念頭,一個指令,一次對沖動的妥協,一次粗心大意,他……就可以抵達那個呼喚自己的地方。
同時,帶著任何被自己裹挾的,被自己統禦的,被自己汙染的東西,一同下墜。
周銘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世人對失鄉號和鄧肯船長萬分恐懼是正確的,他們應該恐懼。
周銘最後深深地看了自己的藏品架一眼,吐出一口濁氣,轉身走向單身公寓的大門。
船長室內的海圖桌上,漆黑的木雕山羊頭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動靜,它抬起頭,看到鄧肯船長高大的身影正出現在門口,黑曜石雕琢的眼睛頓時一亮,立馬開始嫻熟地逼逼:“啊!偉大的船長回到了他忠誠的大副身邊!您的功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您的偉力令無垠海……”
鄧肯也不吭聲,就在航海桌旁坐下,默默地看著山羊頭在那逼逼,眼神一片淡然。
結果反而是山羊頭自己先感覺別扭起來,它baabaa到一半,便忍不住停了下來:“額……船長,您往常這時候不都是說‘閉嘴’的嗎……”
鄧肯一臉淡然:“我就突然好奇,如果我不讓你閉嘴,你到底能說多長時間。”
山羊頭一聽這個頓時來了勁——它彷彿壓根沒聽出鄧肯話語中的調侃,或者是聽出來了也當沒聽見:“那您這可就說到點子上了,您忠誠的以下省略向來是博聞廣識,哪怕僅僅談論無垠海上的食譜也可以從早說到晚,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先從黃油餅幹的一百三十七種分類開……”
“好了閉嘴,”鄧肯趕緊打斷了對方,無奈地搖著頭,“我還以為你起碼會有‘尷尬’的概念。”
山羊頭晃了晃腦袋,脖子裡傳來嘎吱的聲音,隨後它黑漆漆的臉孔才完全轉向鄧肯,那雙空洞的眼珠盯著後者的臉:“船長,您看上去似乎有心事?我們剛剛完成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壯舉,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影響到您的心情?”
“史無前例的壯舉啊……”鄧肯輕聲咕噥著,隨後搖了搖頭,“你能感覺到吧,現在普蘭德城邦與失鄉號之間的聯系。”
“當然!”山羊頭立刻答道,還不忘吹捧,“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您的偉力令人震驚,您這次的獵獲是一整個城邦!那麼下個目標在哪?咱們是先去倫薩還是冷港?或者寒霜也……”
鄧肯擺了擺手,山羊頭頓時安靜下來。
“我對‘獵獲’暫時沒什麼興趣,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沒有精力時時刻刻盯著那麼大的地方,如果你感知到有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踏上普蘭德,可以提醒我——當然,前提是你有餘力,你的主要任務仍然是照看好這艘船。”
“道,“這對我而言輕而易舉,定不負您所望……”
鄧肯輕輕點了點頭,接著目光便掃過旁邊牆上的掛鐘,隨後又看向窗外。
不知不覺,這一夜竟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