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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像再明亮的路燈下也總有照不到的陰影——哪怕是在教會的守衛者眼皮子底下,也總有嚮往黑暗與顛覆的愚蠢者存在,他們畏懼又憎惡著世間現有的秩序,並在狂熱中期待著某個連他們自己都不曾見過的“美好時代”。
幸運的是,在秩序力量佔據主導位置的城邦裡面,這些顛覆者在大部分時間都只能蜷縮在陰影裡。
城邦邊緣,一處廢棄的下水道入口深處,幾個身穿黑袍的身影正蜷縮在房間角落。
這裡曾經是給下水道的維護管理人員暫時休息的房間,但如今已經隨著城市規劃的變動而被人遺忘,無人打理的角落就變成了邪教徒倉皇逃竄之後的避風港——一盞不怎麼明亮的油燈被掛在牆上,燈光搖晃中,照亮了幾張陰鬱、恐懼又夾雜著憤恨的臉龐。
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黑袍人正躺在破布堆成的地鋪上,緊咬牙關,面色蒼白,氣息微弱而混亂,其他人則坐在他附近,有人低聲咒罵著:“那些該死的教會鬣狗……”
“我們失去了大量的同胞,使者也死在儀式中……”另一人聲音嘶啞地說道,“神聖的儀式怎麼會突然失去控制……”
“那個祭品……顯然是因為那個祭品,他明顯是異端的爪牙……”
“你們聽,”一個黑袍人突然做出側耳聆聽的動作,又抬手指了指上方,“是暮鐘和汽笛的聲音。”
“……就要入夜了,”最先開口咒罵的那名黑袍人嗓音低沉,並不安地看了正躺在地鋪上,明顯狀態極糟的“同胞”一眼,“該死……希望他能熬過今夜……”
第三十七章 生死輪換
代表晝夜交替的暮鐘與汽笛聲穿過了幽深潮濕的坡道與豎井,在這陰暗逼仄的下水道中隱隱約約地回響著,而這夜幕臨近的訊號讓躲藏在廢棄休息室中的邪教徒們更加沮喪起來。
他們中的一人生了重病,原因不明的重病,現在他就要死了——死在這個燈光昏暗的地下世界。
“他現在還活著……”一個邪教徒猶豫著說道,他看了一眼那個躺在地上的“同胞”,看到對方的眼睛半睜半閉著,眼球正在眼窩中慢慢轉動,這個倒黴的家夥還能聽到周圍的動靜,但他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睜開眼睛了。
“也只是現在還活著,”另一名邪教徒嗓音低沉,“暮鐘已經響過了,他不能死在這個房間——主的庇護會保佑他在黑暗中獲得安眠的。”
躺在地鋪上的男人手指抽動了兩下,他顯然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不想就這樣死去,但死亡已經緊緊咬住他的影子,而且就目前看來,他那些親愛的“太陽同胞”們已經考慮著要在真正的死亡降臨之前就把這個“隱患”移出庇護所了。
極端壓抑的沉默籠罩著房間,以至於垂死之人微弱的呼吸聲都變成了清晰可聞的聲音,在死寂了不知多久之後,之前咒罵風暴教會的黑袍人才突然打破了沉默:“再等一等吧,至少……人剛咽氣的時候不會立即發生變化。”
“……那就再等等,”嗓音低沉的黑袍教徒有所鬆口,他看了一眼那個正在艱難喘息的男人,又忍不住嘀咕起來,“但他為什麼會突然發病?你們確認這只是正常的發病麼?”
“我認識他……他在下城區開著一家快關門的古董店,店裡全都是假貨那種,”旁邊一個始終沒怎麼開口的教徒說話了,“他本來就有病,身體從來就沒好過,大概是在下水道裡待的時間過久,之前又受了驚嚇,才導致病情惡化了吧。”
聽著旁邊人的解釋,嗓音低沉的黑袍教徒終於放鬆了一些——雖然他並非身份高貴的“神官”,但也皈依太陽多年,如今也多少算是個知曉不少神秘學知識的“專家”,他深知在一場失敗的獻祭儀式之後會有多少長遠而隱秘的危險殘留下來,而每一個參加過那場獻祭儀式的信徒都有可能成為這些隱秘危險的“載體”,如今這個突然陷入極端虛弱的人……就有可能是一個這樣的“載體”。
如果不是有“太陽子民皆手足”的約束,再加上身邊還有幾個狠不下心的教徒在看著,他早就把這個倒黴家夥扔到外面的茫茫黑暗中了。
在沉默許久之後,這個黑袍教徒突然有所動作,他從懷裡摸出一個淡金色的護符,塞進了那個奄奄一息的“同胞”胸口。
“你這是……”旁邊的一名教徒好奇開口。
“這枚神聖的護符是我花很大代價從使者手中換來的,”他低沉說道,語氣帶著誠懇,“願主的恩典能保護我們的手足,太陽的光輝或許可以在黑暗中讓他免遭進一步的侵蝕。”
旁邊的兩名教徒頓時不疑有他,並且以欽佩的眼神看著“送”出了護符的教會前輩,他們將手握拳放在眉心,虔誠地低聲念誦著:“太陽子民皆手足……”
嗓音低沉的黑袍人同樣將手握拳放在眉心,跟著低聲念誦起來:“太陽子民皆手足。”
……
在太陽徹底落入海平面以下之後,那無星無月的天空再一次出現在鄧肯面前,蒼白的裂痕橫亙天際,以清冷的光輝照亮了無垠海,以及正在海上航行的失鄉號。
鄧肯站在船尾甲板附近,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微微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