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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頭瞬間安靜下來,然而就在鄧肯以為對方終於消停的時候,那銅管中卻驟然又傳來了它那嘶啞、悽厲甚至讓人有點毛骨悚然的大喊:“加油!加油!加油!”
鄧肯:“……?”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真實感,他接受了自己遭遇的異象,接受了這艘船上的超自然力量,甚至接受了自己正在被一團綠火文火慢燉,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個從一開始就給自己極大詭異危險之感的山羊頭此刻竟有如此驚奇之舉……這個邪門玩意兒從一開始就很邪門,但此刻實在是過於邪門了!
可那不斷迫近的濃霧卻沒有給鄧肯更多思考和吐槽的機會,盡管失鄉號已經開始飛快地轉向——以它那龐大的船身來看,這轉向速度幾乎可以用漂移來形容,然而遠方那道濃霧卻彷彿在有意識地追逐這眼前的獵物,它邊緣彌散出了大片大片的稀薄霧靄,霧靄蔓延的速度極快,幾乎一瞬間便籠罩了失鄉號周圍的整片空間。
在海面上升起薄霧的一剎那,鄧肯便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環境發生了某種詭異變化,天光一下子變得格外暗淡,而原本藍色的海水竟不知何時浮現出了數不清的、絲絲縷縷的黑色細線,那些黑色細線如同細密糾纏的毛發般從海面之下漂浮上來,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整片海洋染上了一片漆黑。
薄霧中,似乎有無數影影綽綽的事物在浮現出來。
“我們落入靈界了!”山羊頭那聒噪又詭異的“加油”聲終於停歇下來,它的喊叫聲不知為何聽上去就彷彿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中間還夾雜著無數低沉細密的呢喃,就好像有大量充滿惡意的聲音圍繞在鄧肯周圍一般,“但失鄉號還沒有完全掉下去——船長,掌住舵,在下沉到幽邃深海之前,失鄉號都有動力維持航向,我們還能出去!”
“前提是我要知道往哪開!”鄧肯低聲吼道,他的聲音混雜著綠色火焰燃燒的劈啪作響,彷彿從地獄中傳來一般,“我失去了方向感!”
“直覺,船長,直覺!”山羊頭的聲音在銅管中大喊著,“您的直覺比海圖上的標線更準!”
鄧肯:“……”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來,但鄧肯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跟一個邪門的山羊頭鬥嘴,既然對方說了要靠直覺,那他就幹脆莽一點——
循著霧靄升騰起來之前所殘留的那一絲感覺,他用力抓緊了手中舵輪,拼盡全力朝著自己所相信的方向一轉。
失鄉號從上到下都發出了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嘯叫,龐大的船體在已經完全化作一片漆黑的海面上劃出了一道驚人的弧線,狂風呼嘯,霧靄盤旋,而在這昏暗的天光和霧氣中,鄧肯眼角的餘光突然捕捉到那霧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漸漸浮現。
下一秒,他便發現那是一艘船,一艘看上去比失鄉號要小一圈的、船身中段立著一根漆黑煙囪的白色艦船。
在失鄉號所劃出的漂亮弧線末端,那艘突然從霧中浮現出來的船正筆直地撞過來——或者說,失鄉號正在筆直地撞過去。
鄧肯心中只剩下一聲吶喊:“媽個雞,靈界飈船飈出事兒了!”
他在這個詭異的世界探索了那麼長時間都沒見到別的活人,為啥偏偏這種時候能突然冒出艘船?這是啥機率的雙向奔赴啊?
……
狂風呼嘯,巨浪滔天,無垠海正在盡情釋放著它那恐怖的威能,而在這足以撕碎超凡強者的自然偉力面前,“白橡木號”正在榨出蒸汽輪機中最後的一點力量,以對抗死亡的命運。
頭發花白的船長勞倫斯·克裡德站在駕駛室中,駕駛室堅固的牆壁和玻璃窗戶卻絲毫給不了他任何安全感,他雙手緊握著船舵,而白橡木號垂死時發出的嘶吼與痙攣彷彿可以透過那舵輪背後的一系列齒輪與連桿直接湧入他的腦海。
透過寬闊的窗戶,他清楚地看到船舷外面正掀起驚人的巨浪,但比那驚人巨浪更令人恐懼的,是遠方海面上升騰蔓延過來的詭異濃霧,以及濃霧中若隱若現的黑色閃電。
白橡木號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蒸汽船,但再先進的機器也只能確保這艘船在“正常”的海域上動力澎湃,可如今它和它的船長要面對的,卻是正在坍塌的現實邊境,是正在從世界底層那些邪惡神只的惡臭宮殿中蔓延上來的刺骨深寒。
“船長!牧師快撐不住了!”
大副悽厲的叫喊從旁傳來,勞倫斯從對方的聲音中聽到了些許渾濁的嘶啞回響,他緊接著又看向駕駛臺前方,看到安置在祈禱臺上的薰香爐中正升騰起不詳的紫黑色火焰,而那位身穿深藍色長袍的、可敬且忠誠的神職人員正渾身顫抖地坐在薰香爐前,他的口鼻中滿是鮮血,雙眼中的瘋狂與清醒之色不斷交替出現。
勞倫斯心中一沉。
他知道,那位可敬的牧師現在還站在人類一邊,他正在用自己最後的虔誠信念以及至純至聖的靈魂來對抗源自“世界深處”的呼喊,但這種堅持已經是強弩之末,那薰香爐中冒出來的紫黑色煙霧便是汙染已經突破禱告的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