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會,歸海生像是理清了思緒,長嘆了口氣才說道:“你既知我族天性純良,可知咱們身上有件寶貝?”
顧懷謹脫口而出道:“鮫人淚?”歸海生道:“正是!”
顧懷謹嘆道:“書中有載,鮫人天性樂觀,終生不見流淚。因其通音律,擅歌舞,修士常以音樂誘之,食其肉,取其丹。
若遇待產雌鮫,便刨其腹,取其卵,唯有此時,若雌鮫未死,才會流淚。這書上所說是真的嗎?”
歸海生道:“沒錯。”
顧懷謹心中不忍,嘆氣道:“這手段也太過殘忍,有傷天和!”
“天和?你們人族貪婪成性,又懂得什麼天和?”語氣中頗為激動,像是連顧懷謹也恨了進去。
顧懷謹也不辯解,轉而問道:“你說柳太傅騙你,也是為了鮫人淚嗎?”
歸海生道:“此事說來話長,還得從六百年前說起。那時我尚且年幼,只記得海面上到處都是大船,每艘船上都有成百上千的修士,見我族人便大肆捕殺。
彼時,我族統領南海,共有六大姓氏,全為複姓,分別是歸海、百里、司空、南容、新月、東靈。
其中歸海氏世代為皇族,百里氏為近衛,駐守玲瓏城,護衛纖阿宮,其他四姓則鎮守四方。
我族人壽元雖長,但生育困難,六姓合在一起也不過三十萬人,能戰者不足六萬,如何抵得過集結了十國精銳的修士大軍?
這一劫,族人死傷過半,我皇姑母無奈,只能命令全族退守玲瓏城。玲瓏城深藏海底,又有大陣庇護,才算躲過了滅族之災。
自那之後,我族與人族再無往來,如此相安無事三百年,直到那一天...”
歸海生說完,彷彿陷入回憶,隔了一會才又說道:
“玲瓏城中關了三百年,聽說外面天大地大,我早該去看看,只是皇姑母一直不準。
那時我想,皇姑母是心裡怕了,再沒有當年一曲滅一城的氣魄。
那一天,我入了無我境,無常無我,似我非我,世間之大,何處由不得我?
三百年入無我,我就想問皇姑母一句,世間男子當真再無出那人之右者?真值得為了他,滅一座城?只可惜...”
說到這,歸海生竟笑出聲來,那笑聲透著悲涼、憤怒,以及濃濃的自嘲。
顧懷謹不明所以,只能放下乾糧,停止嚼動,以表示對他的同情。只是嘴裡鼓鼓囊囊,忍不住還是嚥了下去,結果用力太猛,噎在了食道中。
他連忙拍打前胸,好容易順了氣,忙面帶歉意說道:“對不住,對不住,你繼續說,可惜什麼?”
“哈!”歸海生又笑一聲,這次卻輕巧多了,“你吃的什麼,好吃嗎?”
顧懷謹靦腆笑道:“家裡自制的肉餅,肉是紅鹿肉,尋常的很,山裡隨處可見。
餅卻是用上好的高山麥粉揉制而成,整個南安縣,唯有我靈雲山所產最好,最關鍵裡面還摻了不少靈米粉。味道嘛...蓮兒親手做的,錯不了!”
歸海生嘆道:“六百年餐風飲露,到頭來卻想嚐嚐這肉餅的味道。”
顧懷謹被他勾起了興致,急著要聽後續之事,便不再接肉餅的話茬,轉而問道:
“你剛說可惜,可惜什麼?還有,無我境又是什麼境界?”
從練氣到渡劫,這裡可沒有無我之境。
歸海生思索道:“我鮫人族屬妖族一脈,單論修行,也分四段九境。
後四境與人族相同,即洞虛、歸虛、大乘、渡劫,前五境卻又截然不同,分別叫做開悟、靈動、化形、通明、無我。
無我就是色形不定、變通自在,大致相當於人族化神。”
顧懷謹心中大震,在梁國,除了柳太傅是陣法大宗師,不能以修為論,再拋開一個修為不明的琴聖鐘鼎之,就是玄劍宗金丹期長老的修為最高了。這相當於化神的無我境,就是放到中原也足以開宗立派。
歸海生只能透過聲音或神識與外界溝通,自然看不到顧懷謹變幻的表情,更看不到他起伏的內心,只苦笑兩聲繼續說道:
“只可惜三百年入無我,還是沒能擋住那人一琴一曲。”
顧懷謹問道:“那人是誰?是你皇姑母口中,無人能出其右的人嗎?”
歸海生黯然道:“若是他還則罷了,可他不是,他只是個閒雅斯文的書生,渾身不帶一絲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