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動,但不吃驚,因為在我心裡,也同樣願意為唐晚犧牲。
“在鏡室中,你洞悉了太多!”我長嘆,“不過,一切榮耀,皆為歷史,不必太在意,更不要因此而影響到自己的內心。唐晚,古人已經作古,雖然能給我們以警示,卻不該成為我們難以掙脫的窠臼。二戰歷史過於複雜,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都有巨大的不得已。我想,那民國間諜界的大人物根本就不相信愛情,否則怎麼可能讓自己心愛的女人趕赴‘吳之雪風’號敵艦?”
唐晚開了頂燈,起身倒水。
我望著她的窈窕背影,不禁無聲地微笑起來。
“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彼此支撐,彼此砥礪,一定能完成所有的事。”我在心底自語。
關於那民國間諜界的大人物,後代對其評價褒貶不一。
當年,他派人刺殺上海灘第一大漢奸張嘯林之時,的確是大快人心,舉國歡慶。或許,沒有飛機意外撞山事件,其地位能夠進一步擢升,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與大總統平分民國之天下。
“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魯迅先生說的這句名言點醒了許多人,也被各界人士廣泛引用,真的是真理中的真理。天石,我從玉羅剎的遭遇中悟出了這樣一句話——世界上本沒有愛情,那些感情故事被人傳誦得多了,也就變成了愛情。玉羅剎說——她親口說,那位大人物飛機撞山就是苗疆詛咒的結果。”唐晚端著水杯回來,坐在床邊,悠悠浩嘆。
我有一絲絲意外,但轉念再想,頗覺順理成章。
漢人對於苗疆蠱術、咒術的最早認識就是苗女用過的“回門蠱”。苗女多情,但也無情,一旦有漢人男子將其始亂終棄,必遭這種“回門蠱”誅殺。該蠱術能夠精確計算漢人男子去程、歸程所用的時間,一旦過了限期仍然沒有回到苗女身邊,則一早就種在男子體內的蠱蟲發作,死狀奇慘無比。
玉羅剎身為苗疆第一煉蠱師,對於種種蠱術、咒術的運用出神入化,既然能出手詛咒日本國運、禁錮日本大人物,當然也會種了某種蠱在大間諜身上。
“如果是真的,倒也有情可原。”我說。
“是真的,日本大人物之所以能夠遁逃,也是因為玉羅剎苦苦支撐了這麼多年,早就心力枯槁,難以為繼。當我告訴他大間諜的死訊時,她瞬間崩潰,從身體到思想灰飛煙滅。我很後悔,自己無意中做了大人物的救星,也做了中華民族的罪人。這一次,我情願與大人物同歸於盡,來贖自己犯下的罪過。”唐晚語調冷澀地說。
她是無心之失,並不應該承擔罪責。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我們應該還有彌補的機會。
艙室內的氣氛十分沉鬱,畢竟我們兩個正處於孤軍奮戰之時,身後沒有任何援軍。
我們並不清楚富士山那邊是什麼情況,完全憑著兩腔熱血奮勇向前。
“不要氣餒,振作起來!”我向唐晚伸出了雙手。
她也伸出手,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每個人都會犯錯,我們的敵人也一樣。所以,我們必須儘可能地彌補過錯,重新掌握主動權。
“篤篤”,有人輕輕敲響了艙室的門。
我大步過去開門,一名服務生站在門口,手裡託著銀盤,上面是一部黑色的衛星電話。
“有一位先生致電船長,要求跟夏天石先生、唐晚小姐通電話。”服務生說。
我拿起電話,沉住氣,調勻了呼吸之後,才緩緩開口:“是哪位?”
唐晚跟出來,先給了那服務生小費,然後吩咐他等會兒再回來拿電話。
“我是你從未謀面的老朋友,冒昧打擾,就是想勸你不要跳出來做英雄。英雄通常都死得很快,我不願看你無辜送死。如果可能,就趕緊縮手縮腳,保命為上,在日本富士山走馬觀花轉一圈,然後抓緊時間回家。”電話彼端的中年人語態沉穩地回答我。
“閣下是什麼人?”我繼續追問。
明知道對方會透過變聲器打來電話,我還是希望儘量延長通話時間,好從對方語氣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一個關心你的人,呵呵呵呵……”對方笑起來。
“多謝了,但我還是希望好好地考察遊覽富士山,不想走馬觀花。如果可能,我還想在富士山開闢一處休養之所,借富士山靈氣,提升自己的奇術水平。”我淡淡地說。
這些話非我本意,但唯有如此,才能激起對方的情緒變化。
“口不應心,不說也罷。”對方冷笑一聲,似乎已經窺見了我的真實想法。
“既然你肯打這個電話,就證明你瞭解我的行蹤。我從美國來,到日本去,茫茫大海,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你如果真的為我好,何不幫我擇一條路出來?也省得我沒頭蒼蠅一樣,東西亂撞?”我問。
聽筒中忽然傳來了汽笛長鳴之聲,同時,我的耳畔也傳來了同樣的聲音,兩種聲音幾乎同步。
我拿起桌上的鉛筆,在記事簿上草草寫了幾個字:“打電話的,在船上。”
汽笛聲就是證據,兩長一短,兩短一長,那是在向錯身而過的其它船舶報平安。
“好,我出去找。”唐晚十分機警,立刻拉開了艙門。
那服務生還在長廊裡站著,聞聲立起,以為我們已經用完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