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鬍子先生已經把他們接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我們是在半路上遇到他們的部隊,大鬍子早已參軍,一箇中尉跟我們說的。我擔心你,所以又回來了。”
“你應該和他們一起走的!”莫開富也流下了淚水。
“還是呆在你身邊踏實一些。”妻子伸出手幫他把眼角的淚水抹去。
“是聯軍的一個士兵送我回來的,但他不建議我們現在就走,等谷口的戰役結束吧!”
飛車上計程車兵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在外面高聲說:“不會用多久,估計不會超過一天,宙海那些老古董就會被趕跑了,或者他們馬上投降也說不定。”
那個年輕人說著笑了起來,莫開富邀請他到客廳裡坐一會,但他說要看著飛車,以免被流彈擊中,他就被撤職處分了。
正如士兵預料到的一樣,那場戰役沒進行多久,原來的宙海陸軍就投降了,因為他們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同樣在那個時候,楊格林隨同一支宙海太空艦隊到達了巴納德,他在人們一片歡呼聲中走下太空艦,在太空港的廣場上發表了激動人心的演說。
莫開富那時候還住在谷口地區,妍丹已經和大鬍子結婚了,大女兒從這裡搬了出來。傑輝加入了軍隊,現在只有二女兒丹丹和他們住在一起。有一天他在後院那塊空地又看到藍藻菜的時候,就跟焰梅商量著回南安城去住,他之前也請人打聽清楚,那裡的房子總體上都完好地儲存著。丹丹最後留了下來,因為她在逃難的過程中遇到見了一位年輕計程車兵,那時她就明白了姐姐過去曾有過的感覺,士兵還需服役兩年,所以丹丹打算在這裡等他。
“好啊,這樣你們以後就不會孤獨了!”莫開富離開的時候感嘆地說。
他回到了南安地區,當天就有人送來了茉莉花的植物苗,“一定是大鬍子”,他笑著說:“我早就猜到了。”
戰爭過後,焰梅臉上的肌肉又變回了之前的飽滿狀態,她指揮工人重新把家裡修葺一番,莫開富則一個人在後院裡種下茉莉花,他連一個工人都不需要,到最後因為他工作的進度過於緩慢,有部分幼苗開始枯萎了。妻子建議他請人來幫忙,但他仍然拒絕了。
楊千秋來到院子裡拜訪他時,他還以為是妻子請來的工人,為此感到憤怒,“工錢照付,你可以走了。”
“我不打算幫你!”
楊千秋說,他看著眼前這個把一抔抔泥土壘起來的佝僂老人,沾了泥土的手像從墳墓裡挖出來的骨殖,雪白的頭髮像墳前的荒草,此時楊千秋覺得他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一面鏡子。
“好久不見啦”他說,莫開富這時才慢慢抬起頭來,他因蹲得久了以致身體變得僵硬,他緩慢地進行著每一個動作,使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不讓多餘的能量溢位來傷到自己。莫開富還是感到脖子有些疼痛,那個和他同樣滿頭銀髮,但長得比他胖的老人過來扶著他。
莫開富還沒認出楊千秋來,他去旁邊洗了洗手上的泥汙,“請問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剛才冒昧了。”
他把客人請了進去,讓焰梅給他倒了一杯清茶,客人說:“我早喝過了,就在剛才!”
焰梅看著他們,想說什麼卻又把話吞了回去,她想還是讓他自己認出來的好。剛才來人已經向她介紹了自己的來歷,然而她始終無法完全相信世界上還存在著一個像丈夫這樣過著荒誕生活的人。
她最終意識到,還是讓他們獨處的好,這會她覺得自己彷彿成了一個局外人。她悄悄地走回了房間裡,不久後她聽到了丈夫的驚歎聲,她知道丈夫認出那個人了。
“您是艦長?對,你是艦長”莫開富用他乾枯的雙手抓著楊千秋長滿白斑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撓著,彷彿確認眼前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一樣,就像一個幻影,他害怕他會隨時消失。
就像楊千秋剛才想到的一樣,莫開富同樣也把他當成了一面鏡子,他過去繁多的歲月只有這面鏡子才能照出來。
“我們最好不要說太多!”莫開富顫抖著請他坐下來,感到過去已無從提起。他的老朋友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是的,我們最好不要說太多,總靠回憶來找到自我是不靠譜的,因為回憶本身就不靠譜。”
莫開富眼裡噙著淚水,“也只有我們兩個老古董能相互理解了。”楊千秋謹慎地看了一眼焰梅離去的方向,“你的小百靈。”
“不不,她是個半路出家的,有些事情她永遠也無法理解,因為她沒有經歷過我們的人生。”隨即他又問:“知道原因了嗎,我們為什麼還沒死!”
楊千秋笑了笑,“一直活下去難道不好嗎?”
“我可能老糊塗了,瞧瞧我現在這個樣子,這不正是死亡的徵兆嗎?”
“但是死亡也意味著新生”楊千秋看著他眼前這個像自己一樣跨越了漫長時空的人,“在宙海地區的時候,我自己當做實驗品被人研究過,當然我是自願的,還記得最初中景三號收到的脈衝訊號嗎,科學家們認為和那個有關!”
“既然是那個,那麼應該是所有的人都變得和我們一樣才對!”
“這正是事情的弔詭之處。”
兩人又談了一些其他事情,但他們絕口不提過去,彷彿彼此都把那些事情忘了一樣。到了最後,他們終於無話可說了,聽著客廳的電子鐘滴滴的聲音,莫開富又開口說:“用的還是地球時代的計時。”
“這很好,宙海地區也是!”楊千秋說:“之前收到過地球發來的訊號,按照估算,那艘飛船應該是在中景三號出發五十年後起航的。”
意識到話題又出現了中景三號,楊千秋打住了。焰梅已經安排好飯菜,她給他們端上來,又悄悄退去。
“她很懂你!”楊千秋說,他喝了一罐自己帶來的黑麥啤酒。
莫開富也開了一罐喝了起來,“我覺得對不住她。”
“人生就是這樣!”
他們喝得有些微醉,就無言坐在那裡呆了很久。
直到有人來把楊千秋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