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半眯著眼睛,在上面如風擺柳,舌頭兒情不自禁地吐了出來,來回舔著自己的嘴角。
這時,小劉突然渾身一顫,一把摟緊了小文,粗聲粗氣地說,我要你脫脫脫了衣,脫了衣,我要你一絲不掛,一絲不掛,我要個精光的寶貝兒,不要一絲異物,不要一絲異物……就這麼語無倫次地嚷著,三下五除二脫光了小文的睡衣。
完了之後,小文摟著小劉,呵護小孩一般,說,好了,現在閉著眼睛,好好睡吧。
小劉將臉緊緊偎著小文的**,一會兒,竟暗自流起淚來。說不清是感激小文的溫柔體貼,還是為自己傷心。他多想就這麼偎依著,銜著甜甜的**睡去啊。可仍然睡不著,也許是神經衰弱了。但怕吵了小文,就強耐著一動不動,直到天明。
小文醒來,見小劉夜裡一直貼著自己的胸口酣睡,內心一陣甜蜜。她動情地撫摸一會兒男人,再輕輕起床。
小劉彎在被子裡又一次鼻子發酸。女人躡手躡腳出了房間,去準備早餐去了。多好的女人呀!小劉真想叫回女人,仍舊摟著睡,不吃不喝,永遠不起來,管他什麼縣長省長!皇帝老子都不管!
可是今天還得去上班。
**辦值班室二十四小時得有人值班。白天是返聘的兩位退休老同志輪流,晚上由辦公室全體同志輪流。今晚輪到了小劉。值班室晚上很熱鬧,在那裡玩撲克,下棋的都有。張縣長有時也來下幾盤棋。張縣長棋藝不錯,小劉好幾次聽向主任這麼說過。向主任曾拿過縣直機關象棋大賽冠軍,他的評價應是權威。張縣長一般也只同向主任對弈,多半是向主任輸。其實小劉棋很精,只是在機關裡從未露過鋒芒。
今晚值班室亦然集者如雲,打牌的開兩桌,看牌的圈了兩圈。小劉當班,原則上不可以打牌,只在一旁看。這時,張縣長來了,喊聲有人下棋碼?目光卻在屋內環視。小劉明白他在找向主任,向主任晚上一般都會來看一下。在場的好像沒有準敢應戰張縣長,都賠笑著等待有人出面應付。小劉是當班的,似乎覺得自己有責任主動招呼一聲,便說,我來領教一下張縣長棋藝如何?張縣長這才望了一眼小劉,說,你的棋怎麼樣?小劉一邊擺棋,一邊謙虛道,學習學習。剛擺好,向主任剔著牙進來了。小劉便謙讓,向主任來?向主任擺擺手,說,你來吧,你來吧。於是小劉便同張縣長對弈起來。張縣長說,跟我下棋要認真啊,不準馬虎了事。小劉點頭,牢記牢記。向主任自然站到了張縣長一邊,成了張縣長的啦啦隊。張縣長每走一著,向主任都要叫一聲好棋,並做出簡短評點,好棋!張縣長,你這馬同那車形成犄角之勢,讓他的炮和象動彈不得。對,好棋!你這炮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好棋好棋。你這車進可攻,退可守。慢慢地圍過好些人來觀陣,沒有一個人叫小劉好棋。小劉友現張縣長的棋真還可以,但沒有向主任吹的那麼神。既然張縣長指示他要認真,他就使出渾身解數。戰了若干回合,向主任最後喊了一聲好棋,哎呀呀!張縣長敗北。張縣長寬厚地笑笑,年輕人不錯,後生可畏呀!小劉不好意思說,張縣長棋鋒犀利,咄咄逼人,我是僥倖獲勝,僥倖僥倖。張縣長說聲哪裡哪裡,就走了。向主任送到門口,不再玩一會兒?張縣長說,不了不了,還有事。
向主任同來,說,小劉不錯嘛,讓我來領教領教。小劉一聽這話中有話,心裡就發怵。向主任一言不發,只把棋子摔得砰砰響。走了幾著,小劉就發現向主任棋術果然老道,並在張縣長之上。下棋的氣氛好像不對勁,觀陣的人便陰一個陽一個地散了。只剩老肖一人坐在一旁看報,並不關心這邊的棋局。二人一共下了三局,小劉只險勝一局。最後向主任將棋盤一推,說,年輕人,謙虛點。說罷就走了,好像誰得罪了他樣的。
時間不早了,打牌的人也都散去,只有老肖還在。老肖詭譎一笑,說,小劉你看,原先你同張縣長下棋時,向主任一口一個好棋,我容他不得。我在一旁打正字作記錄,看他到底能喊多少聲好棋。你數數,他一共喊了一百零九聲好棋,最後張縣長還是輸了。小劉見老肖原來還這麼幽默,忍不住笑了。到了老肖這個年紀,對什麼都不在乎了,也不怕得罪了誰。換了別人是不敢同小劉說這些的。
不過你的確不該贏張縣長的棋。老肖說。
老肖走後,小劉一個人在那裡發呆。悔不該同張縣長下棋。更不該贏。向主任都不敢贏張縣長的棋,你小劉算老幾?吃了豹子膽了?
一個人睡在值班室單人床上,翻來覆去。唉,若是小文在這裡,我真會伏在她懷裡哭一場!
春節將至,機關開始辦年貨。今年拉來了一車魚。自然先挑一些大個的給縣領導,這個大家都覺得順理成章。有條大鯉魚,一稱竟有三十五斤,像頭小豬。大家從來還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魚,嘖嘖稱奇。這條魚當然非張縣長莫屬,可是管後勤的李副主任考慮再三,還是覺得不合適。因為這魚肚子鼓鼓的,估計光魚子就有好幾斤,張縣長買了划不來。最後李主任說還是給張縣長選幾條沒有魚子的。這樣一來,那條大魚竟被大家冷落了。你也來提一下,他也來提一下,都覺得買了吃虧。小劉心想,魚子雖然味道不好,營養卻很豐富。最近母親說頭暈,小兩口正準備接老人家到城裡來調理。不如買了這條魚,給母親熬些魚子湯吃。小劉說,大家都不要,我買了算了。
小劉馱回這麼一大條魚回來,全家人高興得不得了。放在浴盆裡開膛破肚,浴盆都放不下。魚子果然很多,取出兩大海碗,足有六七斤。這魚現在還捨不得吃,只用鹽醃著,過幾天再取出來,燻成臘魚,過年時分送兩邊老人家。老人家只怕這輩子都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魚。兩口子一商量,明天就去鄉下接兩位老人來。
小文學校已放了假,第二天就搭班車去鄉下。小劉走不開,還得上班。一到辦公室,老肖就將小劉叫到一邊說,你昨天不該拿那條魚。小劉莫名其妙。怎麼了?大家不是都不要嗎?老肖說,這些人患得患失,那條魚你一拿走,有人就後悔了。你也不興想事,就是張縣長不拿,也輪不到你呀!老肖見小劉不知所措的樣子,又安慰道,拿了就拿了,這些人的名堂,你不要放在心上。小劉魚還未吃,卻如鯁在喉。
老人家見兒媳接他們了,喜滋滋的,將自家養的大白鵝宰了一隻,隨兒媳進城來了。
小文找一位熟識的中醫,看了母親的病,開了些中藥。中醫說,魚子同這中藥一起熬,治老人家頭暈最好不過的。小文將魚子分成好幾份,放在冰箱裡,一回熬一點,叫老人家每餐吃一小碗。父親不肯吃,說自己硬朗得很,留著母親吃。小劉不想敗了大家的興,便不把老肖講的話告訴小文。
母親吃了一個星期魚子藥湯,精神好多了,臉上有了血色。魚子果有這等奇效,小劉小文很高興。小文說,當然啦,魚子醬西方人可是常吃哩,看外國電影不常聽說?小劉問,這魚子到底是魚精還是魚孵?小文說,是魚孵,魚精俗稱魚白。說到這裡,小文猛想起一件事,便問,你在外面也講了那個笑話?小劉一時反應不過來,反問,哪個笑話?還有哪個笑話?不就是全世界男人同時什麼那個笑話。小劉好生奇怪,我沒有講呀,又怎麼了?原來小文在外面聽人說,**大院裡的幹部閒得無聊,用計算機計算全世界男人同時射精,到底有多少。小劉摸不著頭腦,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同別人說過這笑話。那是怎麼回事呢?這世界就有些可怕了。母親燻臘味很裡手,將魚和鵝放在陽臺上,文煙燻烤,小心照管。臘魚臘鵝燻好了,魚子湯也吃完了。兩位老人硬要回鄉下去,留也留不住。臨走時,母親抱著孫子剛兒問,寶寶說臘魚給誰吃?剛兒說,給爸爸媽媽吃。還給誰吃?給爺爺奶奶吃。還給誰吃?給外公外婆吃。老人家樂陶陶的,親著小孫子。小文告訴剛兒,寶寶說剛兒過年給爺爺奶奶送大臘魚回來。剛兒便把媽的話學一遍。
如今像小文這樣孝順的兒媳的確不多,小劉為自己家庭的天倫之樂而倍感欣慰。家和萬事興,真正幸福的家庭往往是清貧之家。管他什麼功名利祿!近來小兩口子常常議論這樣一些話題,心情就特別好。
可人的好運一來,你躲都躲不脫。小劉把什麼都想淡了,向主任卻找他談了話,組織上考慮,小劉工作不錯,能力不斷提高,準備給他加點擔子,擬任**辦副主任。向主任說,辦公室黨組織研究時,專門徵求了張縣長意見,張縣長也認為小劉不錯。不過現在不是正式談話,先打個招呼,今後工作要更主動些。不久縣委常委就要研究。
這大大出乎小劉的意外。他同小文講,小文卻不怎麼奇怪。憑你們辦公室年輕人現在的力量格局,也只有你上合適些。不過從這件事上你也要明白一些道理,不要把什麼事都放在心上,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人活在世上本來就不容易,何必不放鬆些?小劉說夫人言之有理。
小劉再見到張縣長時,心情完全變了,但張縣長對他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小劉注意到,張縣長不像剛來時見人就打招呼了,總是很嚴肅的樣子。設身處地一想,小劉也理解了張縣長。張縣長剛來時,認得的人不多,見面就打個招呼。現在,他認得的人多了,大家也都認得他。碰到所有認識的人都要點頭致意,那麼張縣長一天到晚不像雞啄米一樣?再說,一縣之長,太隨和了,總不見得好。
小劉對向主任更是感恩戴德。向主任只是要求嚴格些,有時批評人有些過頭,人卻是個好人。小文卻不以為然,她說人嘛,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不過做人要恩怨分明,人家對你有恩,一定要心中有數,不要好歹不分。小劉說那當然。既然說到了這個意思,兩口子都覺得應該去感謝一下向主任才是。想來想去,只有把那條魚送去合適些。可人家明知這魚是在單位買的,自己捨不得吃,卻拿去送禮,又顯得太巴結了。不如再搭上臘鵝,說是家裡老孃自己做的。決定之後,心裡又有些不捨,臘鵝倒不稀罕,那麼大的魚,只怕今後再也難得碰上。但欠著人家人情,也只有這樣了。
當天晚上,小劉夫婦帶著臘魚鵝拜訪了向主任。向主任好像有意見似的,說,同事之間,不要這麼客氣嘛。小劉說,不客氣,不客氣,家裡老孃自己做的,不是什麼值錢的,也讓向主任嚐嚐,自己還留得有。客套了幾句,向主任就說了些貼心話,要小劉好好幹,年輕人辛苦點沒關係的。今後位置不同了,各方面都要注意,特別要注意尊重領導。小劉點頭稱是,很謙恭的樣子。
回家路上,小文問,你不像不尊重領導的人呀?小劉說,我聽出來了,向主任講的領導,名義上是縣長們,事實上暗示我今後要聽他的。這個好說。
睡在床上,小劉突然難過起來,唉聲嘆氣。小文問他高高興興的,又怎麼了?小劉嘆道,自己沒有本事,父母天生窮命。老母親天天守在陽臺上,把那條大魚燻得再漂亮不過了,卻沒有口福消受。剛兒還說過年給爺爺奶奶送臘魚回去。這麼一說,小文也有些傷感,一時無語。過會兒卻來勸小劉,說,莫想那麼多了。老人家見你有出息了,有個一官半職,比吃什麼山珍海味都要高興的。好在我平時還修了個孝順名兒,不然,老人家還會以為我把臘鵝臘魚送給孃家了。小劉這時像突然醒悟似的,說,其實剛才只送臘鵝給他也行了,為什麼偏要臘魚臘鵝全送了呢?是啊是啊,小文也覺得剛才兩個人都懵懂了。
次日清早,剛兒起床,見陽臺上的臘鵝臘魚不見了,大喊媽媽,要哭的樣子。小劉跑過來,佯做驚慌,說一定是該死的貓叼走了,這貓真壞。剛兒不相信,媽媽不是講貓是好動物嗎?貓抓老鼠的。小文說,貓也有壞的,不抓老鼠,專偷吃人家東西。好不容易才只哄過了兒子。
過了一天,小劉有事從常委樓下走過,無意間一抬頭,見二樓張縣長陽臺上掛著一條大臘魚。小劉認得,正是他家那條,這條魚從鮮魚變成臘魚,他每天都看好幾回,太眼熟了,回來同小文一說,小文就笑了。你看你看,這回你想通了吧,那條魚向主任也無福消受。
小劉送了個材料到縣委辦。縣委辦的同志拍他的肩膀,說要他請客。小劉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是說,別開玩笑了,我請什麼客?大家都不挑明,就這麼玩笑一會兒。事辦完了,也應酬過了,小劉就告辭。一出門,又想小便了,就上了廁所。小便完了出來,就見棟頭常委會議室的門開了,張縣長低著頭朝廁所走來。小劉知道,今天常委會在研究幹部,他的事也在這一批研究。小劉剛準備同張縣長打招呼,卻突想打噴嚏了,就皺起眉頭。可又半天打不出來,不打又難受。他就抬頭望天,想讓光線刺激一下。可今天偏是陰天,抬頭望天也打不出來,望了一會兒天,打噴嚏的感覺漸漸消失了,這才想起剛才沒有同張縣長打招呼。張縣長進去一會兒,還沒有出來,可能是在大便。總不能為了同張縣長打個招呼專門站在廁所門口等吧,只好走了,心裡卻是說不清楚的味道。
第二天,就有訊息傳出來,說小劉任**辦副主任的事常委會沒有透過。現在開常委會也保不了密了,很快具體細節都洩露出來了。原來,會上議到小劉提拔時,張縣長正好想上廁所,就說,同志們先議議吧。大家就議了一議,認為小劉任**辦副主任還比較合適。但任用**這邊的幹部,主要應聽聽縣長的意見。張縣長上廁所回來,說,小劉工作可以,能力也不錯,就是太驕傲了,暫時放一放吧。張縣長一錘定音,小劉的提拔就泡湯了。
這讓向主任在小劉面前很難堪。他找小劉推心置腹地談了一次,叫小劉不要有情緒,要正確對待。驕傲問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當然人驕傲不驕傲,自己往往不覺得,別人看得清楚,所以還是加倍謙虛為好,特別要注意尊重領導。我同你反覆講過的,小劉聽得出,這回向主任的尊重領導,可能是暗示他在什麼地方讓張縣長不滿意了。
小劉怎麼也想不出自己在哪件事上得罪了張縣長,要說只有那天打噴嚏的事了。小文一聽,笑出了眼淚水。小文說,肯定就為這事。你打噴嚏的樣子我還不曉得?皺起眉頭,像跟別人有血海深仇似的。這就怪不得張縣長了,是人莫當官,當官都一般。換了你,你也不會提拔一個見了你就皺起眉頭,昂首望天的狂妄之徒。小劉搖頭晃腦,徒嘆奈何,他媽的這才叫做黑色幽默!我不在那個時候送材料過去也沒有事,送了材料不上廁所也沒有事。到底還是怪那天天氣不好,若是出太陽,我一抬頭,噴嚏立即噴湧而出,張縣長就知道我不是故意不理他,也不至於誤會了。唉,只怪天氣不好,只怪天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