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被二郎神隨意丟掉的菩提子,赫然飄浮在身側,幽靈附體了一般。
二郎神再次將它輕輕拈住,就用第三隻眼睛將它探查掃描一番。若看不出什麼奇異,就乾脆將它捏成碎末。然而就在此時,那菩提子忽然振盪幾下,隨即竟然憑空消失,化為烏有。
正當一頭霧水之時,二郎神卻又即刻覺察出異樣:彷彿經脈裡從此就有隻小蟲子在蠕動,渾身不由得抖了一抖,左臂手掌瞬間開始發麻,並且迅速發展,由指尖一路麻到臂膀和肩頭去。
二郎神臉色大變:“不好!這暗器鑽進我的手臂!”
那肉身成聖、神功蓋世、法力無邊的二郎真君,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當下運仙氣於右手手指,趕緊往左臂上一陣狂點,終於將那好似鑽進神經的蠕蟲斬在光刀之下,讓人心慌意亂的痠麻瘙癢的感覺,就被隔絕在左臂以內。
看到原本趾高氣揚的二郎神大哥哥,此刻終於不成體統,甚至抽瘋似的,對著自己的手臂胡亂施展一番點穴功夫,梅山六聖相覷一眼,都很欣慰。
玲瓏雖然驚訝於菩提子並未對二郎神產生預料的效果,但也是洞察先機,趕緊趁勢凝聚真氣、灌注全力於一擊。
那光劍直衝二郎神刺來,第三隻眼睛瞥了一瞥,從容不迫,不慌不忙,就那樣反手一撩,隨手一指。
耀眼奪目的光柱有如火球崩裂,又如火箭突襲,瞬間已將玲瓏脆弱的光束湮沒幹淨。電光火石之間,玲瓏尚來不及任何反應,那光柱已如一根鐵柱撞到胸膛。彷彿翻江倒海,五臟俱裂,一股黏糊糊、熱乎乎的鮮血抑制不住地湧到了嘴邊。
“不自量力!本君碾死你們,就如同捏死幾隻螞蟻!”二郎神驕傲地噴著唾沫星子,看一眼雲層中呆子一樣的混世魔王,喝道:“作壁上觀習慣了麼?還不快快現身,將這群猴崽子連同那個星仙狐統統給我帶回去!少一個唯你是問!”
混世魔王被喚醒,趕緊率領手下群妖,屁顛顛去收拾殘局。
二郎神則已飛到悟空的近前,歪了歪腦袋,扭了扭脖子,隨後伸手一指,要將這石猴捏到掌間。誰知猴十三早已緊緊抱住石猴,又死死扣著船舷。本來這種無知幼稚的小手段看不在二郎神那高傲的三隻眼裡,但那瘙癢難耐的感覺此起彼伏,實在心煩意亂,於是騰一騰手,先以隔空取物之法束住猴十三,而後順勢一甩,將他甩到混世魔王料理的如火如荼的大船上去。
這一切都沒有觸動玲瓏的耳膜,因為整個世界早已經消了聲,天地也在眼前旋轉不停。
一句“快救大王”的嘶喊由天邊鑽到耳畔,而後敲動了心底。
玲瓏艱難地支撐起來,就在她的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即將蒸發殆盡之前,她終於摸出了嵌入體內的那枚菩提子,而後就用盡全力將它向著悟空彈去。
她口不能言,只能在心裡默唸咒語;她體力不支,更不能加持什麼法術。命系一身,她卻再也無能為力。
若然功敗垂成,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先自己而死,即便做鬼,她也只會在愧疚中悔恨自己曾經活過的一生。
而她此時卻只能聽天由命。
那枚凝著她的血氣的菩提子,在她眼中彷彿承擔著整個世界所有的生機與希望。
但它雖被彈飛,卻是自顧自地繞著她盤旋,未有任何通靈之意。
她的眼角悄然滑出一顆沉甸甸的淚珠,那顆同樣沉甸甸的菩提子卻在此時靈光一閃,霎時極速飛起,彷彿就在一瞬間摺疊了整個世界,淡定從容地穿越時空間隙,當下飄在悟空身側,迅速張起一層不易察覺的金光圈。
看到那即刻生成的結界,玲瓏心滿意足地躺在甲板上,最後的笑容美得就像是海面的晚霞。
二郎神頗奇怪,他的修為不可謂不深邃,閱歷不可謂不豐厚,經驗不可謂不老道,手段不可謂不高明。然而他的所有神通施於石猴,彷彿都打起了水漂,石猴周圍似乎就有一層難以勘破的屏障。難道是自己從來未曾見過的一種結界?
法術告於失靈,神通不再神通,自然法則而至於邊界,大羅金仙都要束手。……這真是……就連神仙都沒有見過的鬼啊!……
那石猴彷彿包裹在一個無色無相的蛋殼裡面,法術與神通都已與它絕緣。二郎神費盡心思,用盡奇謀,終究一個無能為力。忽而靈光乍現,他想到變換角度,轉變策略:既然不能將石猴輕易取出,那就把他連同這一葉扁舟所在的結界整體打包帶走,回去再慢慢研究。
二郎神再次施展奇功,就以內力鍍在結界的外圍,形成一個更大的包裹,將那石猴與其結界盡數納入其中,彷彿是纏了一個毛線球。二郎神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打算招呼六兄弟過來參觀。然而此時那股捉摸不定的瘙癢感卻又不合時宜地捲土重來,二郎神興致全無,立時運起神功,將這匯聚法力與智慧之球推動起來,隨後就打算將它引到坎源山去。
然而意外再次發生了:那個被自己絞盡腦汁、投機取巧困住的結界突然抖動起來,終於震盪一番,而後就以迅雷閃電之勢直往遠處的海面飛去,留給二郎神的只剩下轉瞬即逝的一道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