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夜已深。
殿外傳來細碎的輕喊聲:“聖上,聖上。”
他一聽便知是誰,瞥了一眼身邊熟睡的女人,披了件外衣悄聲下榻開啟殿門。堯順恭敬地向他稟報了西林宮的情況,聽到第五胤無甚大礙之後,康帝這才慢慢松下心神,眉間鬆開地關上殿門,再度上榻,此番很快便得以安睡。
***
一個時辰以前,西林宮裡忙成一團。
太醫院正親自帶了幾個得力的醫官醫女忙活在第五胤寢殿。他趴在床榻上,背上的衣衫已經被剪掉,纏上了止血的絹布。
堯公公是看著這群皇子公主們長大的,從小到大公子公主們受罰都是由他來執行。雖然他前不久才小小決定偏幫第五胤,可聖上的吩咐他從來不會敷衍了事,所以這三十板子,還是跟從前一樣,實打實的三十板子。
院正是堯公公叫來的,完成了分內之事後跟容庇細細囑咐之後便退下,最近幾日都得勤往西林宮多跑幾趟。
“五殿下,哎喲,您可好生躺著,千萬別亂動,老奴這心啊都能被您嚇得跳出來。”
堯公公成功制止了第五胤妄圖翻身下床不知好歹的舉動。第五胤訕訕縮回手,將頭埋進柔軟的被褥裡,看不清表情。
聽得堯公公一聲嘆息:“唉,您這是何苦呢。聖上平日裡最疼愛的就是您,若不是這回委實被您氣到了,斷不會下這般狠手的。您若是稍微服個軟,這板子又怎麼可能落得下來?”
“……”
“聽老奴一句勸,待傷好之後,跟聖上服個軟。聖上心裡最牽掛的就是您,有什麼好東西不是第一時間想著給您呢不是。”
“……”
“唉,老奴自知僭越了,五殿下好生養傷,可也千萬將老奴的話放在心上。老奴先行退下。”
聽見腳步聲漸漸往殿門去了,吱呀一聲之後,室內復於一片寧靜。
厚重的檀香爐儼然不動,渾圓的肚器內藏乾坤,繚繞的升煙從頂部的孔洞裡緩緩飄出,似蘊藏著大漠裡掩埋進黃沙中的烈日氣味。
第五胤埋在被褥裡的唇輕輕勾起一個無力似笑而非的弧度,眸底迷離而清明。
虞七聽大芙說第五胤一夜未歸之後,再也躺不住了,不管身上乏力,大芙勸阻便要去尋第五胤。
“誒誒誒,躺回去。”酉酒陰陽怪氣從門外進來,將醫箱咚地擱在桌上,“我好不容易將你身子養好一丁點,你又開始作踐是不是。把手伸出來,診脈。”
他眼神裡從始至終都帶著極其強烈的不善,更甚昨日。
虞七沒空去琢磨他的態度,焦急道:“你知道爺現在在哪兒嗎?昨日不是說被聖上召見嗎,難道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會不會被聖上怪罪責罰?你們有去打聽過嗎?還是說……”
“閉嘴,真是聒噪。”酉酒喝止,額頭青筋直跳。
要不是因為她,爺怎麼可能會遭受無妄之災!
虞七被吼得一怔,她張了張唇,神色落寞:“我只是想知道他如今可還好?”
“託你的福,死不了!被聖上賞了三十板子,半死不活在床上躺著呢!欸……我還沒診完,你跑哪兒去!”
猛地從出床上站起來跑動的後果就是頭暈,眼前一陣發黑。扶著門板跌跌撞撞地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摸黑而行。她心中塞得滿滿的,全是第五胤的臉。
“容庇,他在裡面嗎?”
“這……”
容庇在殿外抱劍而立,伸手想扶她。可虞七竟不知哪來的力氣,揮開他的手,猛地推開殿門,就這麼一頭闖了進去。
殿內突地傳來一聲極大的金鐵碰撞重物倒地之聲。
第五胤怒喝:“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