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嘴一扁,便是滿臉的委屈。
葛氏抬起粗糲的手掌,在虞七臉上留戀地輕輕撫摸:“瞧瞧,是誰把咱們寶兒給嚇到了,都是祖母的不是,咳咳……”
她的病還沒大好,仍在咳嗽。
虞七連忙伸手在她背後一遍遍地輕撫順氣:“您慢些。”
“無礙,我這把老骨頭已經好多了,勞你們掛念。
方才聽到你們在說大房,既然兩房之間有這麼多未曾解決的事,那邊當面一次性解決清楚。他們欠我們二房的,必須還清!”
柺杖擲地有聲,咚咚咚如鼓點般敲擊在眾人心上,葛氏聲色俱厲,
“收拾收拾,明日隨我一起,去向他們,討、債!”
這日的欒京,風颳得極其凜冽。
揚起的橫幅被吹得獵獵作響,在風中翻飛。
那白色足有一丈長的粗布上用黑色粗豪筆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
“虞家大房,傾佔錢財,偷盜嫁妝,欠債還錢!”
一行七個女人扛著橫幅往大房新搬進去的宅邸進發,一路上不知多少人都看到了那幾個大到不能再大的字,紛紛好奇地圍攏過去。一看又是風口浪尖的虞家,頓時來了精神,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這虞家都經歷過,如今又是在鬧哪出?
大房的新宅仍在城南,雖比起虞家本家小了不少,但好歹是個二進二出的宅子,比二房七人擠在區區四屋裡好得多。他們靠著虞老爺子的私產,依舊過著相對體面的生活,虞長慶和庶子依舊能夠出入學堂,家中依舊有下人伺候,盤個小鋪子目前也足夠他們養活自己。
常氏盤算著未來的日子,依湘還有半年及笄,將來出嫁需要嫁妝,長慶的束脩和打點,處處都要用錢,可她卻捉襟見肘。這一切都怪罪魁禍首虞重陽,若不是他通敵叛國,怎麼會連累他們大房也一併被搜刮!
還好,還好,她那乖巧聽話的大女兒如今有個尚算可靠的婆家,禍不及出嫁女,依沅在朱家應該還好,萬不得已只能求依沅幫忙貼補些……
手中的賬簿薄薄一層,沒兩眼便被翻完。這區區幾頁紙,記載的便是她們手中如今還僅存的財產。常氏咬碎了一口銀牙,拂袖便想將桌上的瓷瓶茶壺筆墨紙硯統統掃落在地。
手在離那寒梅雙耳抱瓶一寸距離之時,生生停住了。
這麼些東西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摔碎了不還得重新出銀子添置?心裡又憋著一股鬱結難舒的火氣,她只好憤怒地將手中的賬本狠狠摔在地上,一腳踢開一丈遠。
大爺虞重千還沒進屋,便見一卷白花花的物件從左飛到右,不自覺地擰眉沉下眸光。
這個常氏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嘔,還好無需整日面對此等潑婦,回到偏院中自有溫柔小意的妾侍作陪,勉強算作安慰。
他抬腿進入屋內,果不其然對上一張憤恨扭曲的臉:“你又在發什麼瘋!”
常氏臉上立刻堆起既討好又埋怨的神色:“還不是你那好兄弟!連累我們如今也過窮日子!你自己算算還有多少存銀可供使喚,長慶該怎麼辦!”
“叫長慶少在外面跟些狐朋狗友稱兄道弟,足以省下來一大筆銀子!同一個書院唸書,人柳家孩子如今都是探花了,長慶還只是個秀才!你趁早給他娶個媳婦叫他把心定下來方是正經事。”
“這事哪能草率決定,我常蓁的兒媳婦定然得是個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
只可惜,這一切都叫虞重陽破壞了!
虞重千白她一眼:“還有長平的功課不能停。”
常氏瞬間怒吼起來:“一個庶子也配去書院?虞重千,你以為你現在花的銀子是從哪來的,那是我常蓁的嫁妝!你叫我用嫁妝給你的私生子唸書?做夢!”
“……”
兩人爭執之聲整個院子都聽得清清楚楚。小丫鬟瑟縮了下脖頸,輕輕敲了敲房門,喏喏道:“夫人,二,二奶奶和二夫人她們到門口了。”
從房間裡啪地扔出一直毫筆,徑直摔到門框上彈開,弄得小丫鬟素色的衣裙上一排墨點子。
“我們家哪來的二奶奶,二夫人!”
“是奴婢說錯了。她,她們……”
“她們來做啥!”
“說,說是來討,討債!”
“什麼!?”
小丫鬟害怕地閉緊眼,只感受到一股凌厲疾風從屋內衝出,氣勢洶洶如炮仗般往大門而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