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的言語,是虞七這些日子裡自己一遍遍說給自己聽,強迫自己放手的稻草。
一根一根地往上添,她想日積月累總有一天能夠壓垮仍舊對他念念不忘的妄想。
只是,她沒想過把自己的傷口血淋淋地親手掐開以示眾人,還要任由他們指手畫腳。
可這些都不重要。只要這個身份還有那麼一點點用,一點點就好,讓她救下阿爹,她下次一定小心翼翼,不再亂偷穿朔鳴的衣服,真的……
踏著眾人的嘲笑,軍將大人踱到她面前,用裹著刀鞘的佩刀敲在她的肩胛骨上。
她本就瘦,被硬物敲擊的骨頭是疼痛的,但能忍。
敲了幾下之後,佩刀從右往左揮動,一下砍在她脖頸之上,她整個人頓時失去全部力氣,軟綿綿地倒下去。那力道控制得剛好,不會讓她暈厥,卻會讓她力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遭發生的所有事而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寶兒!”
虞重陽掙扎大喊,雙目泣血。
“怎麼樣,前胤王妃,啊不,罪人之女,這滋味可還好受?放心,過一個時辰就好了,一介女流何必衝出來做眾矢之的對吧。”那人冷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卷明黃的卷軸展開,“本將奉太子殿下之命,捉拿與西漠通敵叛國一案相關人等,擁有捉放生殺之權。如今證據確鑿,虞重陽涉嫌向西漠出賣軍情訊息,即刻押回天牢關押受審。另外,虞家所有財產充公,等待查明!”
那明黃的卷軸展示給眾人看,上面明晃晃的赫然是太子私印!
“好!”
“太子英明!”
群眾一片叫好之聲!
第五胥的盛名踐踏在她一家人的大禍之上。
虞七說不出半個字,躺在地面上,人群的陰影將她完全覆蓋。數個臺階之上,阿孃祖母痛不欲生地哭喊著,葛氏一個躺倒,虞家眾人再次亂作一團。而她爹被推搡著一步一個腳印往天牢的方向蹣跚而去。虞七睜著眼,滿面淚水,雙目通紅,胸口起伏。不過一朝,怎,怎麼就這樣了呢……
來來往往的城衛軍從她身旁路過,抬出來一箱又一箱財物。她盯著箱子的底部,數著整整六十四擔……那是第五胤給她的聘禮。
她拼命地掙扎,任憑金豆子糊花了整雙眼,也要嗚咽著、哭喊著,想要坐起身將東西留下來。
可是,她什麼也留不住,無論是阿爹,還是這些聘禮,更或是第五胤……
這一天,虞家從雲端墜入地獄。從此,花園裡的牡丹花,成了賤泥溝裡的狗尾巴草,人人都恨不得來踩上一腳以洩心頭之憤。從前被人仰望的胤王妃,再也不復存在,不過是跌落神壇的賤泥腿子,就別再妄想過去的榮華富貴。
*
虞七是被人抱回府中的。
她淚流乾了,暈厥過去。即使在暈厥中她也極不安穩,皺著眉。她不知道究竟是誰奔來將她抱起,她只聞到那人身上有淡淡青竹一般的氣息。
一縱即逝。
等她醒來之時,房中只有哭成淚人雙目腫得像核桃的春苓。身為虞重陽的貼身小廝,椿木也被一併關進了天牢等候發落。春苓跟他自小相依為命,如何能不慟哭,再者唯一能救他們的虞七,此刻也躺在此處。
“他們……在哪裡……阿孃呢,祖母呢……”
虞七一開口,方才察覺自己聲音嘶啞得厲害。可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詢問她滿心掛念的親人。
“姑娘你終於醒了,你快去汀蘭苑看看罷,二奶奶她……”春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扶住她,卻被虞七一把抓住手腕:“祖母怎麼了!”
她也等不及春苓的回覆,趿拉上繡鞋,不顧自己一身寢衣,衝出房門便往汀蘭苑的方向小跑而去。
“姑娘,您慢點啊……”春苓匆忙拿起她的大氅,跟在她後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