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
“流寇從何而來?從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之人聚集演變而來,只可紓不可堵。降低稅賦的確可以減緩百姓生存壓力,但是試問外敵屢屢犯境,我們該從何處去變銀子來填補窟窿。倘若國庫空虛,兵役不足,軍糧缺乏,國內流寇與外敵裡應外合,聲東擊西,我們又該如何保我大霖百姓?故兒臣認為,降低稅賦並不如柳進士所說那般簡單,其只想到其一,未想到其二,當不得如此殊榮。”
康帝頻頻點頭。沒想到他的胤兒一開口就說到點子上了,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不愧是昭兒和他的骨血。不過,他倒是似有聽到堯公公說起過,這次進士中有個姓柳的後生,便是在胤兒的照拂下方才入了國子監,深得夫子賞識。難道……竟不是這個柳天寧?
康帝一時間看不清楚他這個兒子的騷操作。
哪有自己拆自己臺的?
別說康帝看不清,就連太子也看不懂。本來即使無人開口,他也安排了歸屬於他的大人在朝上反對如此年輕的進士,理由都想好了,到沒成想跳出來的第五胤!
這世道……奇了怪了。
柳天寧看不清其中的暗潮洶湧,垂著頭虛心接受意見。
但第五胤仍舊不依不饒:“柳進士,你且回答本殿幾個問題。你這年歲,可曾走過我大霖多少領土?”
“草民……只出過兩次欒京。”
“你又可曾與流寇近距離接觸甚至對抗過?”
“不曾。”
“你又可曾在地裡耕種,體會過稅賦徭役?”
“不曾。”
“你可還曾成家立室?”
“也不曾。”
“那就完了。柳進士年歲尚輕,一無體會過民間疾苦,是謂離人,二無遊歷大江南北,是謂離世,三無成家立室,是謂離心,如此紙上談兵無稽之談,怎麼配出現在我大霖尊貴朝堂之中汙聖上耳目!”
第五胤言之鑿鑿,字字鏗鏘,卻叫在場眾人驚掉了下巴。
這廝怕不是無理取鬧,無事生非啊!
若是都要要求讀書人既要體驗民間疾苦還要有曠世之才,那恐怕十年也選不出幾個苗子來!
況且,這番話豈不是將主考的太傅,閱卷的八大學士統統都罵進去了!眾人紛紛在心中罵他胡鬧,可就是沒人敢擺上明面上來說,誰不知道當今聖上對五殿下的偏愛簡直到骨子裡了,連對東宮太子都能公然打臉的五殿下,惹不起啊惹不起!
“殿下慎言!”老太傅眉毛一豎,鬍子一吹,眼睛一瞪,“老夫便覺得這位後生是個可造之材,殿下莫不是在質疑老夫和諸位大人的水平!”
哼,這種話嚇唬不了他。
第五胤剛想大大方方承認,便被打斷。
“太傅和胤兒各執一詞,朕都瞭解了。不過此事朕已有決斷。朕覺得這位柳進士年紀雖小,但見解不俗,是個可造之材,便封為三甲探花罷,縱然觀點尚顯稚嫩,但年輕的想法更說明我大霖百花齊放,正好翰林院編修有個空缺,之後便去翰林院當差罷。你們無需再爭辯!”
康帝都這般說了,縱使腹中再有微辭,第五胤還能說什麼呢,咬牙不甘願地應是。
柳天寧當即便跪下叩謝皇恩。誰能想到一個三甲探花竟然讓從不理朝政五皇子在大殿之上公然頂撞聖上,誰又能想到最後三甲探花得的職缺竟比一二甲的狀元榜眼還要好上幾分!
造化弄人啊!
第五胤恨不得將這幾個字嘶磨在唇齒間碾成碎渣。
誰知道當時跟虞七不服輸的一個賭約竟然捧出了一個當朝最小三甲探花。本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可他只要一想到虞七每次提起這位表兄時孺慕的表情,心裡便恨不得將人支使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為好。
五皇子的怒氣向來迸發於外,所到之處,人神避之。
可偏有不怕死的——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見風使舵的老臣子貫會溜鬚拍馬。
第五胤實在不知何喜之有,冷著臉:“大人請直說。”
“下官這不是在為殿下慶賀嘛,殿下獨具慧眼,在柳探花尚是秀才之時便一眼相中他還為他安排國子監,想必也是看中他的學識潛力。事實證明,殿下果然深謀遠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