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合清道:“再者,敢問先生師從何處。”
“茅山散人。”
古合清略略一笑:“茅山散人,確實眼光獨到。”
這些年,因趙慶義痴迷丹藥,琮國五湖四海經年之間多了許多道士,一身粗劣白布衣,一柄拂塵,一席花白鬍子,手裡一隻經幡,揣滿懷的黃紙符,四處招搖撞騙,實際上真正的道士確乎不多見了。琮國有名的道山不少,但獨獨茅山一派十分自由,子弟出山後便與門派再無瓜葛,除了一身學藝,沒有別的佐證,是真正的“無為”了。許是因為這個空子,聲名在外的茅山散人短短几年之間,多出了不知多少徒兒,約莫幾月之後,茅山散人便閉關了,想來也是塵世紛亂,他老人家頭疼。
而此刻她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妥妥的江湖騙子。說起來古合清倒是與道學也有一段前緣,這位茅山散人,她是見過的,不記得是哪一年了,她也沒在外頭汙了茅山他老人家的英名,那茅山散人確實“眼光獨到”,見著她第一眼說她令他頗有眼緣,要領她做入室弟子,後來見了她捏了榆樹葉子玩,他要她放了,她玩得盡興不願意放,這散人居然生氣了,吹鬍子瞪眼,而後一甩拂塵說:”汝莫要入空門,空門再不收你。”
真是個古怪老人。
釋元自一旁的一柄雕龍木匣中拿出一卷黃錦:“請公主接旨。”
古合清微微頷首,長身玉立。
釋元清清嗓子,又道:“請公主接旨。”
古合清還是未動。
一旁的隨侍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先生,虔安公主不跪天子,是王君從前就特許的。”
釋元眼神一動,有些心虛,道:“釋元不知,公主恕罪。”
古合清懶得理他:“宣吧。”
“聖旨駕到,如同親臨...”釋元捏著聲腔慢悠悠的宣。
古合清眉頭一皺:“別宣了!”隨即道,“王君的聖意,先生不宣,我也知曉,不勞先生了,我隨先生進宮。”
釋元一副如蒙大赦的樣子:“多謝公主體恤。”
古合清將聖旨遞給繡心:“收好。”說完,抬頭的瞬間,眸光與眸光相接,她深深看了繡心一眼,繡心的眸子一抬而後又鎮定地低下頭去。
古合清沒有回頭,她抬步向前,釋元和侍從們跟在身後,不多時便上了轎輦。
繡心望著從門前經過的儀仗,神色暗了下去。
君父出手,目的無非是逼古合清和親,直到她在堂上看見了雲心。
午時,趙慶義高坐殿堂,手邊是另一張綴滿寶珠的椅子,坐著雲心,細細的腕露在外邊,上頭佈滿紅痕,渾身都是絲綢錦緞美玉金銀,整個人卻沒有一絲活氣,直到看見她,那胭脂都蓋不住的蒼白才微微一動,她目光裡已全無求救之聲,只是隱約燃起一絲火苗。
古合清站在殿中都快把牙咬碎了,忽而掩在寬袖中的拳頭一鬆,她屈膝跪下,算是對君父的示弱。
趙慶義滿意地順著殿上玉階走下來,兩手交疊在身前,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扶起來:“有虔安這一跪,為父值了。”
古合清望一眼金殿上的雲心,霎時間所有的傲氣都放下了,她開口求道:“雲心自幼在我身邊教養,我對她放縱了一些,慣得一副耍潑性子,貪吃貪玩打架馴馬,沒有一絲閨秀的端莊,做不得宮裡的娘娘,請君耶恩准我帶她回去,好生教導一些日子,再來君耶身邊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