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尹慕寒從沒這麼痛苦過,過往的情誼;過去的種種;不斷疊加累積的罪孽和愧疚,一刀一刀,不斷劃傷他的心,這千刀萬剮的痛與恨讓尹慕寒夜不能寐,每每想起就會悲痛欲絕,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造這一切的禍首。
看著漫天的魔氣,陷入火海的龍族王宮,尹慕寒腦中一片空白,心更是涼了大半。
龍族王宮,終究還是失守了。
「慕雪、藍饕……」尹慕寒顧不上危險,想也未想的沖進去找人,鼻尖滿是血腥味和煙硝味,耳邊充斥廝殺聲和慘叫聲,妖魔橫行,不斷殺害龍族內無法與之抗衡的神靈,兵將還在不斷對抗,天際中一縷黑煙在空中盤旋,似乎是看到尹慕寒,轉了一圈後猛然俯沖,朝尹慕寒襲來。
尹慕寒察覺,立刻招出麒麟聖火毫不保留的給予致命一擊,邪魔的慘叫聲很快吸引同伴前來,伴隨怒火朝尹慕寒襲去;尹慕寒腳步受阻,不得不停下來解決這群包圍他的邪魔。
深宮之中,一人抱著一名女子緩慢前行,背上揹著小女孩,女子沉睡著,呼吸間透著虛弱,但環抱的雙手不曾鬆懈,若仔細看會發現她的懷中有顆散發淡淡光芒的龍蛋。男子腳步沉重,走過的地方留下蜿蜒血跡,他緩緩來到王宮深處,進入一座宮殿,宮殿上方的匾額寫著三個字:煉器坊。
宮殿內閃爍著紅芒,帶著滯悶的溫度,牆上掛滿各式各樣的兵器,還有鑄鐵爐和石錘,而在大殿正中央有一座龐大的火爐,汩汩巖漿翻湧並不時冒出氣泡,藍饕將尹慕雪放在牆角,並將背上的女兒放在她的懷中。
他看著妻女,在看尹慕雪懷中剛出世的孩子,指尖輕輕觸控,帶血的嘴角露出微笑,是滿足,是遺憾,也是對尹慕雪的愧疚。
妖魔道開,妖魔大舉入侵,神域各處死傷慘重卻沒有足夠的能力抵擋,藍饕知道身為水之力擁有者的職責,但他更是一族之王,五行缺失,尹慕雪臨盆在即,他只能自私選擇保護自己的部族,但如今龍族也失守了,藍饕知道自己這一生將走到盡頭,在最後一刻,他只想告訴尹慕雪自己的真心。
「唔……」尹慕雪悠悠轉醒,模糊眼中隱約看見藍饕的輪廓:「陛下……」
「我在。」
藍饕的聲音依舊溫潤,尹慕雪卻感到不對勁,當她看清藍饕的樣子後立刻彈起:「陛下!」
尹慕雪看著藍饕帶血的嘴角,帶著傷痕的臉龐,被血色染紅的華服,心痛的無以複加,當下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就要為他療傷,被藍饕握住手,放下:「妳還虛弱著,不必為我療傷。」
「可是!」
「慕雪,妳聽我說。」握住尹慕雪的手,藍饕壓下沉重的傷勢,道:「龍族防線已破,我身為一族之王有不可放下的責任,但妳尚有機會。我相信慕寒會來救妳,他若來了,妳和他走,帶著我們的孩子活下去。」
「陛下…」尹慕雪淚流滿面,心痛得像是要被撕裂了,她握住藍饕貼在自己臉龐的手,哭泣道:「可是陛下…慕雪不能失去您,我無法…真的無法…」
「妳可以。」和尹慕雪靠在一起,藍饕眼眶泛紅,強忍悲意啞聲道:「妳是那樣堅強,定可以好好活下去,帶著孩子,連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妳可以的。」
尹慕雪不斷搖頭,藍饕抱住她在她額上深深一吻:「有句話我從沒告訴過妳。」吻去尹慕雪眼角的淚,嘗到眼淚的苦澀,藍饕流下淚水:「我愛妳,這句話我一直想告訴妳,拖到現在我很抱歉…」
「不…陛下,請不要道歉。」撫摸著藍饕受傷的臉,尹慕雪顫抖的雙唇露出微笑,笑著說:「能等到你這句話,我很幸福,所以求你…不要離開我…拜託……」
藍饕雖然不讓尹慕雪為他療傷,但善藥理的尹慕雪豈會看不出藍饕傷的有多重,妖魔道中的邪魔都不是善類,五行四散不齊聚,僅靠藍饕一人如何能救下整個神域,甚至連龍族他都幾乎保不住,尹慕雪非常心痛,為藍饕心痛,為他背負的枷鎖心痛。
藍饕哽咽,終是尊從本心緊緊擁抱尹慕雪,兜兜轉轉,到了最後,相守的是他們兩人,而非他和尹慕寒。在生死的最後,藍饕放下對尹慕寒的執念,看清本心,對尹慕雪傾訴對她的愛,真心的,毫無保留的傾訴,卻未曾想會是在這樣的絕境下。
兩人緊緊相擁,這時,天空忽然閃過刺眼的光芒,尹慕雪睜眼看去,感覺有所異常的她不顧身子釋放神識探查,發現萬罪崖周圍忽然爆出無數陣勢,密密麻麻的包圍妖魔道入口,撐開入口的巨手極力反抗,最終仍敵不過設陣者的力量,逐漸退縮。
邪魔的道路受阻,紛紛擁擠在入口處嘶吼大叫,卻始終無法突破陣法,只能含恨的看著入口逐漸關上。尹慕雪大喜,彷彿看到希望的她收回神識,對藍饕喊道:「逍遙大人出手了!妖魔道封印再起,我們有救了、有救了!」
尹慕雪說著就要治療藍饕,再次被他阻止,尹慕慕雪愣了,抬頭看去,淚水再次湧現;藍饕握著她的手,緩緩搖頭,說出令尹慕雪絕望的結果:
「晚了。」
尹慕雪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藍饕抱著她輕輕安撫,深知無法再支撐太久的他摸摸尹慕雪懷裡的龍蛋,道:「我已支撐不了太久,水之力將要離體,但孩子太小還無法承受,我會暫時將水之力封印在我身上,待孩子長大後再將水之力傳承予他。」
「陛下…陛下……」尹慕雪泣不成聲,藍饕吻了吻她,輕聲道:「我為我們的孩子取名為離,此字雖是分別之意,但我會涅槃重生,守護我們的孩子,分離過後將迎新生,即使龍族不再,他依舊是龍族最尊貴的王子,是我們寶貴的孩子。」
最後深深看著尹慕雪,藍饕起身,尹慕雪抓住他的手,哭著搖頭,藍饕笑了,笑的十分溫柔,一如往常那樣,但與那時不同的是,他的眼中不再是對尹慕寒的迷戀,而是對尹慕雪不佳掩飾的愛意。
兩人的手緩緩分開,最終,尹慕雪只能無力的看著藍饕一步一步走向中央,踏上階梯來到巨大的火爐前。看著火爐中翻湧的巖漿,藍饕轉身面對尹慕雪,臉上依舊帶著笑,淚水卻從他的眼中滑落,他展開雙臂,放鬆身體向後仰倒,就在將要落入火爐的那一刻,一人伸手拉住了他。
「藍饕!」
尹慕寒突破重圍及時趕到試煉坊,剛進來就看到藍饕要躍入煉化爐中,他想也未想的就沖上去拉住他,心中滿是震怒,龍族毀滅卻未到山窮水盡,妖魔道已經重新封印,任逍遙正在大舉清理入侵的妖魔,藍饕卻要拋下尹慕雪和孩子以身煉器!
相較尹慕寒的震怒和焦急,藍饕非常平靜,甚至還笑了:「你來了。」
尹慕寒握緊他的手腕,「我來了,你也不能死,我們要一起走!」說著就要拉他起來,但藍饕卻反握住他的手,說了一句話:
「能在最後見到你,真好。」
尹慕寒抬頭,入眼的是再熟悉不過的笑容,但這一次少了過去身藏其中的迷戀,有了釋懷,尹慕寒愣了,藍饕流下淚水,笑著說:「我的妻子和孩子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