漬透千重鐵
幾十年前的那天,南陽派紀玄河與登雲殿畢鳶相對而坐。
內閣聲微,只聽棋落、袖蹭。
檀香纖霧繚繞,懸命處變不驚。
紀玄河舉棋待下,畢鳶側目拿起茶水淺酌一口。
“玄河,還是不肯說嗎?”
畢鳶已和他下了足足七天七夜的棋,已經候得不耐煩,便暗中開始用內力朝紀玄河施壓。
“畢鳶,此法有壞天道……”
“天道?我若是做了,若是成了,那就是天道的意思。”畢鳶扔下手中棋子,那枚棋子摔在在地上分裂成了兩半。
“何況——那把劍我們已經鍛造好,早就無法回頭了!”
畢鳶緩緩朝他頷下抬手,原本空無一物的手心隨著檀香彙聚,凝成了一柄漆黑的長劍。
劍尖點破紀玄河的喉嚨,裡面鑽出一滴圓潤的血珠,“你是窺天者,我也是蕪上劍仙不假。”
“……”
“既然你是窺天者,那你也應該早就算好,今日必定會告訴我吧?”畢鳶挑眉,他眉尖的那顆硃砂便也跟著挑動上移。
紀玄河張嘴欲答,卻又把話囫圇吞了回去。
“看來是了。玄河,可要老實遵守天命呀。”
紀玄河聽著他對天命的調侃十分不悅,但也無可奈何,“……要將制劍之人全門獻祭,也要那人今生屍首。”
“我怎麼找到他的今生?”
“於家未來有個人,能找到。”
“是誰?”
“不可說。”
畢鳶想了一下,收回指向他的劍。
“呵。”畢鳶冷笑一聲,“你也知道鍛劍之族便是於家吧。”
紀玄河默默低下頭,似在迴避天穹之上追來的視線。
“不可說。”
於家人要死,也有於家人肯讓他們死。
“師弟,聽見了嗎?”畢鳶瞧向簾幕外的人影。
那人影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所以十年前的那個冬天,是畢鳶的師弟,也是於家家主於淨,親手殺的自己滿門。
那日白雪飄飄,落在遍地屍體的血液上浸足了紅色,像是道裹著紅糖的甜點。
於家很大,世世代代傳承的人也很多,他們安靜地在家族歷史的最後時刻停留。
於淨淡漠地垂眸,撫摸手中那把劍,安撫被禁錮在劍中自己親人的魂魄。
躁動不安的不規則黑霧,在劍的光面反射出來,低低嗚咽聲重重疊疊壓過一切。
好像整個冬天都不會停了,好像那個所謂會再次煥發生機的春天不會再來了。
是啊,分明這是一個絕望的冬天——於家院子牆頭的那幾棵梨樹卻開花了。
許是因為被強盛的靈力沖擊過,幹枯的枝頭跟著倒下的於家人,慢慢開出白苞來——直至一片一片的雪,觸碰到一簇一簇的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