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緊緊握住安全帶,眼看車兩旁的景色快速倒退,他沉聲道:“把車停下!江秋曼你別忘了你是一名母親,你腹中——”
可江秋曼更激動得大聲打斷他:“我不是什麼母親!沉玉,我才不是什麼母親!”
車子左右搖晃,朝著外灘急急開去。
沿路不知撞翻了多少攤子,亦有無數行人匆匆狼狽避開,險些被撞。
沿途有個混子看得真切,認出這開車的正是自己小老大的漂亮馬子,想了想,連忙朝著附近的一條巷子飛奔而去。
可街道上的這些江秋曼通通不管,她依舊緊緊盯著前方,面無表情繼續說道:“首先我得先做好一個姐姐,一個女兒,才配開始自己的人生!”
“縱然我父親惡貫滿盈,可他生我養我、慘死之時我卻不曾為他下葬送終;”
“我母親為我弟弟難產而死,可他生前最後一刻我卻不在他身邊,死後最後一段路程我亦不曾陪他走過;”
“我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不配為女不配為姊,我什麼都沒做到,”她看著前方,聲音帶著恨,卻流了滿臉的淚,“我在你編造的謊言裡活得這般開心,我甚至從沒懷疑過你。我簡直愚蠢之極。”
她的每一句話就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匕首,慢慢得捅入沉玉的胸口。
他的手又在控制不住得顫抖。他看著她,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可他卻越來越喘不過氣,彷彿她下一秒就要離他而去。
這輛車跌跌撞撞得開過了石井街,途徑了百樂門,終於來到了外灘邊。
江秋曼的眉眼突然流露出絕望的解脫,她又更深得踩下油門,竟是朝著外灘直直駛去。
她又側頭看向他,臉色慘白,竟是輕笑起來:“我這麼笨,被你騙了個徹底。從開始到結束,你就一直在騙我。”
她的眼睛如燃之將近的油燈,點點亮光彷彿隨時都會消失。
她閉了閉眼,彷彿在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聲音更輕得道:“不過沒關係,下輩子,下輩子我肯定不會再遇到你了,我要去找元兒,求他原諒我。”
沉玉又探手過去,想要控制住方向盤,可這一次,江秋曼卻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非常冰涼,還不斷往外冒著冷汗。沉玉心下更沉,他握著江秋曼的手都忍不住發著顫,他慢慢朝著她身下望去,才看到她身下竟流淌了許多的血,積成了小小一灘,又奪目,又刺眼。
沉玉的心猛得一疼,他渾身都瀰漫出一種極端的恐懼來,他更緊得捏住她的手,彷彿要將她的手揉到自己手心中。可嘴中卻柔聲道:“阿曼,跟我回家,你帶你去青縣,帶你去看你父親和弟弟的墳冢,好不好?不管你要去哪,要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車子已經緩緩越過了外灘的防護線,直直得朝著外灘江水中衝去。
江秋曼最後深深地看著他,這一眼,彷彿一眼萬年。
她輕笑道:“不用了,我馬上就能見到他們了。”
她又說:“墳冢沒有他們,只有我去尋他們了。”
她彎起眼來,眸光透著即將釋放的解脫:“你要跟我一起走嗎?可你是沉家的獨苗,你走了,沉家怎麼辦啊……”
她的聲音輕輕的,眸光已變得越來越渙散,她身下流的血越來越多,快要染紅了沉玉的眼睛。
江秋曼慢慢閉上眼去,最後說:“最後一段路,我不要跟你一起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沉玉。”
話音未落,整輛車緩緩衝進了黃浦江內,激起了大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