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墳崗子裡面的烏鴉驚起來一片,無聲掠過夜空。
那個院子裡的孩子真的太吵了,這大半夜的。
咚妹兒、墩子和煩了圍著緩慢行走的柱子歡呼著,大尾巴看大家這麼歡實,它也興奮起來,湊到柱子身邊直拱他,幾次都險些把顫顫巍巍的柱子給撞倒了。
“臭小子,沒想到哥哥我還有能站起來的一天,這叫什麼?這就叫做天無絕人之路,嗯,不對,不對,應該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儘管柱子的傷口受到擠壓,鮮血還在汨汨流淌,他的臉色也煞白嚇人,柱子哥說話的語氣還是十分快活。
墩子仰視著哥哥,感到柱子真的又活過來了,從心裡活過來了。他覺得自己的生活也就看見了希望。
煩了也看見了木頭腿上淌下來的血跡,他猜柱子現在肯定疼痛難忍,他想要是換做自己,寧肯躺在床上讓人伺候一輩子,也不遭這份罪。
這麼想完之後,自己又覺得很難為情。人家是為什麼沒有腿的呢?柱子要是真想在床上躺一輩子,讓誰來伺候啊?墩子麼?他就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不得不反覆用冒死偷書這樣的“義舉”來安慰自己。
咚妹兒的開心則純粹很多。
她就是高興。
打心眼裡為了柱子哥高興。
至於當初那些牽牽繞繞,恩恩怨怨,她早就忘沒影了。
柱子哥人不錯,是她認識的第一個陸上的大人,待她很好,每次見面,都親暱的叫她小丫頭,還喜歡喝她抓的魚做的鮮魚湯。
而且,柱子哥對大尾巴也很好。
她觀察過柱子哥怎麼喂貓,柱子哥從來沒有把自己吃剩的東西丟給大尾巴,骨頭也好,魚刺也好,大尾巴要是自己湊過去要吃,柱子也不攔著。
可是,每次柱子出手餵給大尾巴的東西,都是他自己碗裡還沒動的,全須全尾的魚了,或是覆著厚厚一層肉的大骨頭棒子了,要不就打發墩子拿出一隻乾淨的碗,親手給大尾巴盛滿滿一大碗魚湯。
他不給大尾巴吃自己的剩飯。
這點咚妹兒都自愧不如。她還經常把自己吃不下去的東西,偷偷塞給大尾巴呢。
人們都說,貓這個東西,最忘恩負義。誰家的東西好吃,房子好住,就賴在人家不走了,轉眼就忘了自己的家和主人。
可咚妹兒覺得大尾巴一點都不這樣。
當年自己救了這隻小貓,並沒有想過要它報恩。可為了實現她的願望,它竟然變成了那麼老大,還飛上了天!
柱子哥對它的好,它也都知道。剛才看到柱子哥走不了,它也不知用了什麼魔法,大尾巴在那木頭腿上掃了幾掃,居然腿就活了!柱子哥真的就能走了!
大尾巴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貓哇!
心裡最為狂喜的,當然還是柱子。
雖然自己使喚這雙木頭腿還很不靈活,走起路來極為笨拙,可他知道,自己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了。
雖然慢,雖然看起來蠢,可他也能慢慢的自己做飯,自己解手,自己散步,自己上床睡覺了。
再也不必每做一件日常的小事兒,都需要墩子咬著牙,使勁推著自己來幫忙了。
說不定,自己漸漸適應了之後,還能再去接點活兒呢?
走的慢,沒法像之前那樣,跟著裝臺班子爬高爬低,可那些以前看不上眼的小木工活兒,沒準兒可以讓墩子接到家裡來,在這個院子裡面慢慢做呢?
這也是一條生機啊。
柱子截肢傷口的血流了幹,幹了又流。柱子一直走到站不穩,體力透支,才被墩子他們簇擁著回了窩棚,戀戀不捨的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