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剛過完七月半,鬼節時掛上的燈籠啊符紙啊之類的,在孫府隨處可見。
原來孫家是不怎麼重視這些東西的,往年裡意思意思就行了,可今年出了那麼大的事兒,老祖宗醒來過之後,連積德行善的粥棚都搭起來好幾處,孫家的上上下下,就更不敢怠慢了。
孫煩了不太喜歡外面煙熏火燎,總是很多人亂哄哄的,這幾天就都沒怎麼出門,閉門在屋子裡寫大字。
可怎麼寫,都寫不好。
他的心靜不下來。
他這幾天都在拿瘦金體書寫蘇東坡的一首《臨江仙》——
憑高眺遠,見長空萬里,雲無留跡。
桂魄飛來光射處,冷浸一天秋碧。
玉宇瓊樓,乘鸞來去,人在清涼國。
江山如畫,望中煙樹歷歷。
我醉拍手狂歌,舉杯邀月,對影成三客。
起舞徘徊風露下,今夕不知何夕。
便欲乘風,翻然歸去,何用騎鵬翼。
水晶宮裡,一聲吹斷橫笛。
一代大文豪,東坡先生,如此激揚文字,暢想飛去月亮上的美好光景,寫得多好啊。
雖然東坡先生說,翻然歸去,何用騎鵬翼,無比灑脫的樣子。可不過是想象,到底也沒有真的飛起來,不是麼?
可他孫煩了,一個區區毛頭小子,何德何能,竟然比大文豪更加幸運,居然真的飛了起來!他也沒用騎鵬翼,他騎的是貓!大尾巴的飛貓!
這些天他無數次在腦海中回想,那兩個孩子把他夾在中間,坐在寬大的狸貓後背上,那隻貓的大尾巴就那麼輕輕一搖,他們三個頓時一飛沖天!
他開始是緊緊閉著眼睛的,他一直以來都膽子很小,怕東怕西的,飛上天這樣的事兒,更是想都不敢想。
迎面的風呼呼的撲過來,好像還有一縷一縷潮溼的空氣也撲到臉上來,是雲朵嗎?
好在,大貓的身形平穩了下來,他也敢眯起眼睛,睜開一絲絲小縫兒,鼓足勇氣朝四周望去。
天哪!漫天的星辰,晶瑩閃爍,毫無遮攔的呈現在他的眼前,四周若有若無的絲絲水霧,應該就是在地上看到的雲朵了,他還張開嘴巴嚐了嚐,居然甜絲絲的。
等低頭往下看的時候,他直接驚叫出聲了,我的天呀,下面的房子怎麼都這麼小呀,烏壓壓的一片片的,一條大河從明暗分明的南北兩岸之間流過,奔流入海,海面也黑漆漆的,一望看不到邊,在視線的盡頭,和夜空交融在一起。
他一直都被告訴說,孫家的大宅子,在這個碼頭上,是數一數二的大宅門,氣派,大氣,有排面。
可是現在從空中往下一看,也不過就是幾塊磚頭的大小罷了,他能分辨得出來,還是因為燈籠掛的多,比旁邊的地方亮堂一點兒。
孫煩了甚至有幾個瞬間恍惚覺得,來人間走一遭,能這麼飛上高空俯瞰世間一回,也算是值了。哪怕現在他一個不小心掉下去,沒了小命兒,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可也就是想想,這兩個孩子還有事兒拜託了他去做呢。
可不能坐了人家的飛貓,卻不給人家辦事兒。
雖然他從沒交往過同齡的朋友,可也知道,男兒一諾千金,不敢失信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