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池,南人以之為邛河,縱廣二十里,深百餘丈,多大魚……這是《後漢書》上對邛海的記載。
邛池就是邛海,被黃景容帶走的流人百姓如今就站在邛海邊一處水岸較淺、不宜行船的所在。
邛海水天一色,風景十分秀麗,可惜這些流人並不是來看風景的,所以一個個神色惶惶。
“叔叔……”
姐弟倆一起眼巴巴地看向楊帆,年幼的孩子自己沒有力量拯救他們的親人,當他們發現一個有力量而且對他們有善意的人時,自然而然就把他當成了救星。
他們是一路尾隨著被押走的流人趕來此處的,因為要監視黃景容的動向,又要照顧兩個孩子,楊帆沒有顧得上回去盤問那幾個鼻樑塌了或肋骨斷掉的亡命,由得他們自生自滅了。
路上楊帆已經問過姐弟倆的名字,姐弟倆姓顧,姐姐叫顧源,弟弟叫顧煥,至於本來的出身卻不太清楚。流人一般都不太願意把過往的事情說給子女們知道,至少在他們還沒有長大成人之前不願向他們敘及太多以前的事。他們被貶謫流放的時候,這對姐弟還小,對家世也就不甚瞭然了。
楊帆暗忖:“黃景容把流人集中於此,連傢什被褥都不讓帶,明顯是動了殺心,之所以沒有馬上動手,顯然是要做出一個調查過的姿態,以免回朝後受人攻訐。我若現在出面,在這裡當然沒有問題,可是回頭傳到京裡,我出現在這裡的時間就有點對不上了。
如果我是護送公主去了長安,就算快馬加鞭往這趕,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出現在這裡,女皇帝最恨別人欺騙她,尤其她長居深宮,一切訊息和行動都依賴於外臣,對此更為忌憚,一旦被她察覺我陽奉陰違,後果堪憂。既然黃景容不急著下手,我便多捱兩天。”
想到這裡,楊帆對小姐弟道:“你們兩個不要著急,官府把你們的爹孃和這麼多鄉親關在這裡,是想查一起謀反案,也許查清楚之後就會放你爹孃回去。你們兩個先跟我走,叔叔會盯著他們的,如果他們想害你爹孃,叔叔就去救他們。”
顧源眨了眨眼睛,總覺得這位叔叔的安慰有些言不由衷,但她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她的弟弟顧煥年紀還小,卻沒想到那麼多,他想跑過去陪伴爹孃姐姐又不準,現在只好聽楊帆安排。
楊帆與他們依舊守候在旁邊,直到黃景容留下一部分官兵看守流人,自己與羅書道回城的時候,楊帆才帶著顧源姐弟輟在他們後面一起回了城。
黃景容清點花名冊,已經發現少了一對姐弟。兩個小孩子而已,他沒有放在心上,多殺兩個少殺兩個對他的影響不大,他哪有閒功夫等在山谷裡,撒出人去尋人,只當這兩個人不存在了。
回到州城之後,黃景容倒是又索來花名冊,認真地研究了一番。
對於這些流人的背景,他要好好了解一下,萬一真有哪個流人還有門人故舊或者親朋好友在朝為官且勢力較大,那就把這家人剔出去,沒必要隨便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此外,瞭解了這些人的底細,他才能把這些人謀反的罪行編的有鼻子有眼。
“哦?原刑部員外郎李月影的家人也是發配此處的麼?”黃景容突然翻到一個很熟悉的名字,不由驚訝地說了出來。這位刑部員外郎李月影和他是同科進士,後來又同在三法司,彼此間很熟悉。
羅書道哪記得清那麼多流人的身份,胡亂答應一聲。
黃景容看著花名冊微微一笑,撫著鬍鬚嘆息道:“李員外是因為夥同周興、丘神績謀反被斬首的,家人則發配邊荒,原來到了這裡。本官和李月影是同年進士,二十年後,一生一死,一官一囚,人生際遇啊……”
羅書道訝然道:“黃御史與這位李員外郎有交情?”
黃景容笑了笑,深沉地道:“我二人是同科進士,有同年之誼,又同在三法司做事,自然……是大有‘交情’的!”
黃景容這句話大有深意,可惜羅書道沒有聽出來。
李月影和黃景容是同年進士,又同在三法司做官,確實很熟,可惜朋友是熟,仇人一樣可以熟。兩人入仕後同在三法司做官,一開始交情還不錯,後來兩個政壇新星冉冉升起,一個叫周興,一個叫來俊臣,他們二人便有了分岐。
黃景容投到了來俊臣門下,李月影則保了周興。李月影覺得黃景容以進士出身投靠一個潑皮是丟了讀書人的臉面,對他頗為不屑,兩人交惡。後來周興和來俊臣爭權,他們各為其主,關係就更加惡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