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晉獻公對把伯姬嫁給秦穆公進行占筮,占筮的結果遇到了“歸妹(兌下、震上)”之“睽(兌下、離上)”的卦象。卜官史蘇說:“不吉。爻辭說:‘士刲羊,亦無衁也;女承筐,亦無貺也。西方鄰國多有責難,無法對其補償。
“‘歸妹’之‘睽’,嫁女卻遇乖離。震之離與離之震相同,為雷為火,為嬴敗姬;車輪脫離車軸,大火燒燬軍旗;不利於出師,將在宗丘失利。‘歸妹’‘睽’孤,敵寇拉開長弓,侄子跟從姑母;六年叛逃,逃回晉國,拋棄家室,明年死於高粱之墟。”
晉獻公說:“侄子跟從姑母?姑母就是伯姬吧?那是第三代的事了,肯定不是寡人造成的,也與寡人嫁女無關。”
結果最喜歡與占卜結果對著幹晉獻公便毫不猶豫地把伯姬嫁到秦國去了。
現在晉惠公想起這段故事,不禁長嘆說道:“都是先君的錯!他如果不進行占卜、或者能夠聽從史蘇的勸告,也不會引發敗德之事!寡人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韓簡此時正站在一邊,他回答說:“龜甲顯象(抽象),筮草顯數(具體);有德以後才產生象,有象之後才滋生數。先君的的德是因,卦象是果,所以先君作出的敗德之事怎麼會是由筮草之數引起的?先君即便遵從占卜的結果,又會有什麼改變?詩說:‘下民之孽,匪降於天;噂沓背憎,職競由人。’”
韓簡在評價晉獻公的同時也捎帶指責了晉惠公,可是後者那愚鈍的腦子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只是繼續埋怨父親不該把姐姐嫁給那個隔壁的冤家。他卻沒有想到,如果沒有姐姐以死相逼,他的小命早就被秦穆公奪走了。
冬十月,呂甥帶領使團來到秦國,秦晉雙方開始舉行正式談判。兩國就釋放晉惠公及交付人質、割讓土地、繳納供奉等問題進行具體進行磋商。
在此期間,秦穆公向呂甥問起晉國的現狀,詢問政局是否穩定、人民是否和睦。
呂甥回答說:“晉人不和睦。小人對君侯的被俘感到可恥,對親友的戰死感到悲痛。他們不懼被徵入軍伍,而且願意立太子圉為新君,還說:‘寧可侍奉戎狄,也要報仇雪恨。’但是君子們熱愛寡君,也瞭解他的罪行,但是不以他的被俘為恥。君子們也不懼被徵入伍,但是他們認為需要等待秦國的命令。君子們說:‘必須報答秦國的恩惠,有死無二。’因此晉人才產生不和。”
秦穆公繼續問:“晉人怎樣看待他們的君主?”
呂甥說:“小人悲慼,認為君侯必不免於難;君子則否,堅信君侯會平安歸來。小人說:‘我們屢次欺騙秦國,又拒絕報達秦恩,秦人怎麼會放他回來呢?’君子說:‘我們知罪了,秦國一定會禮送君侯。懷有貳心就擒獲他,臣服之後就懷柔他;沒有比這更深厚的恩德了,沒有比這更威嚴的懲戒了。臣服者感念恩德,有貳心者畏懼懲戒。韓原一戰,秦可稱霸!’”
秦穆公被呂甥恭維得十分舒坦,他當即表示,晉國君子們的想法與自己是一致的。
談話結束後,晉惠公的住處就由大夫的私宅搬到了專門接待外貴賓的驛館,他的朝服、禮冠和佩劍也被送回來了,晚飯開始享受七牢的飲食規格(每頓飯七個菜)。這就表明在秦人眼裡,晉惠公不再是戰利品,而是一國君主了。
秦晉兩國第二天便達成協議,內容是太子圉到秦國充當人質,晉國割讓河東數城給秦國,還要幫助秦國把陸渾戎遷到中原一帶;秦晉世代結好,永不為敵。
為了表示對晉人的信任,秦穆公在得到人質和城市地圖、戶籍前就把晉惠公送走了;晉國也十分痛快地履行了義務。秦國隨後在河東諸城設定官署並開始徵稅。
晉惠公對慶鄭恨得咬牙切齒,他命令郤乞火速趕回絳都逮捕慶鄭,不要放跑了那個敗事者。韓簡說:“君侯不必心急,慶鄭絕不會逃跑,不然君侯可以砍了臣的腦袋。”
慶鄭此時依然留在都城內,他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每天照常出入官署處理公務。他的朋友們都勸他儘快逃走,但是他說:“我使君侯陷於絕境,導致軍隊戰敗,卻沒有死在戰場上;我如果又企圖逃脫懲罰,哪還像個人臣?為人臣者不臣,哪個國家肯接納我?”
晉惠公的腳步離都城越來越近,慶鄭便閉門謝客(也沒有人敢去拜訪他了)。他讓室老保護著家人逃走,又遣散了家臣,將財產分給他們,然後便靜靜地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司法官很快闖進家門逮捕了他,並把他押解到城外。
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晉惠公到達西郊。寒冷的天氣正是上天為了殺人而製造的,太陽卻躲進陰雲之中,不見到即將發生的人間慘劇。
慶鄭被拖到晉惠公面前。晉惠公問:“舅氏啊,你在坑害寡人時究竟在想什麼呢?”
慶鄭回答:“晉國大概有救了。”
晉惠公大怒,立即砍了慶鄭的頭,又下令把他的屍體扔到荒野之中,然後才大模大樣地率隊入城,那場景就像率領凱旋之師舉行振旅儀式似的。
這一年晉國又遭遇到饑荒,秦國向先前一樣提供了無私援助。
經歷了韓原之敗,晉惠公終於消停下來了。至晉惠公去世,秦晉再也沒有發生過軍事衝突,相反晉軍還在秦人驅逐陸渾戎的行動中提供了巨大幫助。
關於對晉國的態度,秦穆公說:“我怨恨晉國的君主卻憐憫晉國的人民。不忍為一個昏君傷害他的子民。當年唐叔受封時,箕子曾說:‘其後必大。’晉國哪裡是秦國可以覬覦的呢?寡人也只能樹德,以待晉國明君的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