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紅了眼眶,淚水滴在冰棺上很快結冰,他已經快二十三了,眉眼疲憊,下巴也冒出一層青色胡茬,可冰棺裡的女子,卻永遠留在了十九歲。
楚瑜一瞬不瞬看著那張曾經笑語嫣然的臉龐,神色恍惚間,彷彿回到了三年前。
那天,他懷著悔恨和愧疚一路殺入禹國大殿,卻親眼看著心尖上的人提劍自刎。
他屏退左右,獨自一人在大殿中拖走那些屍體,像剛入齊國時,清洗了地板,桌椅也仔仔細細擦了一遍,然後親手做了塊母親的靈位。
其實母親長什麼樣子,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回雲國後第一件事便是打聽母親的訊息,卻得知母親在他前往齊國後,便被皇后賜了白綾毒酒。
立好牌位,他打來熱水,將唐無煙身上血跡清洗乾淨,然後發現她手上滿是細密破小的傷口,大約是跳舞時弄傷的。
做完這一切,他抱著唐無煙從殿口走向前方牌位,每一步,他都走得十分緩慢,每一步,腦海中都會浮現和唐無煙在一起的畫面。
爬樹摘果,下河抓魚,捱打受罰,互相嬉鬧,那時候,她永遠是笑著的,他也是快樂的。
那時候,他真的想過拋下一切,就跟她生活在這座牢籠,哪怕做個質子,甚至做個奴才,只要在她身邊就好。
可後來,那些醜惡嘴臉,總是挑戰他的底線,說他配不上她,說他只是個卑賤的質子。
現在好了,那些人永遠閉上嘴巴了,可他的煙兒,卻沒能等到他來。
“一拜天地——”
楚瑜沙啞著開口,抱著唐無煙向天地跪拜。
“二拜高堂——”
楚瑜抱著唐無煙,向上方靈位跪拜。
“夫妻對拜——”
楚瑜掀開紅色蓋頭,看著小臉泛白的唐無煙,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煙兒,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子,也是唐國唯一的皇后,你也願意嫁給我的,是嗎?”
這個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了。
思緒回籠,楚瑜的手落在堅硬冰面,他眸光繾綣,彷彿隔著寒冰撫摸著女子面容。
“煙兒,我把欺負你的那些壞人都殺了,你可是我捧在手心上的人,我不會允許任何一個欺負你的人活著。”
“煙兒,我收集了好多戲本子,也找到了你最愛那冊《啟仙錄》的筆者,你不是說要改了那個結局嗎,你睜開眼,跟我去找他,你想改成什麼樣子,我便讓他改。”
“喔對了,最近我身體不太舒服,煙兒,你能不能再為我熬一碗薑湯,我想喝了,那些庸醫熬出來的根本不好喝……”
楚瑜望著冰棺裡的女子喃喃自語,彷彿不管多久,他都不會覺得累。
如果這三年有人在這,定會發現楚瑜每次來,說的內容都是不同的。或是他與唐無煙的往事,或是近日一些煩心事,或是又蒐羅什麼新奇的玩意。
而在殿中,特地擺放著十幾個高架,上面擺放著一枚指骨造型的玉髓和各式各樣的小東西,都是些不足為奇的玩意,卻被楚瑜悉心呵護著。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陣陣睏意襲來,楚瑜說累了,便伏在冰棺上:“煙兒,我有些累了,歇息一會,你稍後記得喊我,我還要去練笛呢。”
話音落下,楚瑜緩緩閉上眼睛,晶瑩剔透的冰池中,那一抹明黃色格外顯眼。
微風吹來,束著的桃粉帷帳鬆開,緩緩將這一幕掩住,簾面波動,隨後恢復平靜,彷彿這陣風從來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