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的兩人還僵持著,孟輕棠一步步上了臺階。
她一身縉雲色輕軟羅裙,襲地的裙襬在溶溶月色和燈籠赤光的映襯下如落花流水,披帛若熹霞雲煙,緩緩走到李珂亦的身旁。
她順勢挽上了他的胳膊,鳳眸輕飛,嫵媚無邊,“我這一覺醒來找不見殿下了,竟是在這。回去了嘛,你不在我睡不著。”
李珂亦屈指勾過她的鼻樑,柔聲道:“好。”
孟輕棠挽著他轉身走下臺階,李玦的面色已暗如沉鐵。
他看明白了,棠棠已經徹底信了太子,徹底的厭惡了他。
李玦握緊了拳頭,冷聲道:“你活不長,何必誤人。”
李珂亦腳下一怔。
孟輕棠握住他的手,指肚在他手背上安撫似的摩挲了下,恨恨的回過頭。
“我願意,我樂意,我甘之如飴,他值得我豁出去。而有些人活著還不如死了。李玦,怎麼你不去死?”
她語氣極冷,說完便轉過臉去,“阿亦,我們走。”
夜風如刀,冷冷的割在李玦的臉上。
這個女子在不久前,還安然待在他身邊,會從他身後抱住他,會剝枇杷喂他。
他曾以為,這個女人就是他的了,不會再改變了。
他甚至還想著,棠棠會信他,諒解他,等李珂亦一死,他不顧棠棠的殘破之身娶她為王妃。
她一定會感動。
從此那不堪的一筆,將永遠的抹去。
小六扶穩了他無力站直的身子,“殿下,當初我可是勸了你的,畢竟清白這種事,孟姑娘也很有可能為之自戕,但你堅持這麼做的。”
李玦凜冽的目光瞪向他。
小六趕緊低下頭,“殿下,事已至此,就隨她去吧,你就當她死了。”
“可她沒死,”李玦額邊青筋突突跳起,“小六,她還是在意我的,我就一直呆在這裡不走,她一定會來管我的。”
小六嘆息,“殿下,回去吧,不然貴妃娘娘要大發雷霆了。”
李玦又杵了很久,他在這東宮的涼亭中,就像個孤立的笑話。
李珂亦輕撇著茶上浮沫,眼中似蒙著層霧,看不出波瀾。
孟輕棠忍不住多嘴道:“你不要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也不必擔心我日後怎樣。我本就打算孤身一生,見你姿色不錯,想與你有個孩子而已。所以你不必有負擔。”
李珂亦抬眸看她,“我想起來百里樺說,橋下浮屍的那一夜,有人來尋過你,他在你門口呆了許久。你告訴百里樺,這個人是李玦。”
孟輕棠一愣,“是的。”
“所以百里樺會懷疑你,並不是空穴來風。阿棠,你有沒有想過,李玦一直在你門外,離案發地那麼近,發生這樣殺人剝臉的慘事,他真是一無所知?”
李珂亦淺抿了一口淡茶,眸色深深,“阿棠,貴妃年近三十五,依然貌若少女膚如玉脂,宮中早有傳聞她是異類。”
孟輕棠微微一鄂,睜大了眼睛看他,“你的意思是……”
李珂亦道:“不必去深究,沒結果。你心裡有個數,不要與李玦鬧得太僵,他們究竟還有什麼本事,你我都無法預料。”
他又說:“阿棠,好好活著最重要,我們若能有個孩子,你帶他遠離這個地方,不要想著去報仇。”
孟輕棠低下了頭,內心如有一團火燒得呼吸急促。
“你的蠱毒,是貴妃做的?”
李珂亦淡淡一笑,唇邊銜著苦味,“中了這樣的蠱,等於有了致命的弱點。為了護著我,母后殺了事發時所有的知情人。可偏偏,李玦他知道。”
孟輕棠心裡頭似壓了塊大石頭,叫她喘不過氣來。
她曾經站在那樣低微的位置,仰望著這些雲巔中的人,世人拼命一生所求不過豐衣足食,在他們這裡卻是唾手可得。
都說溫飽思**,而這些人,卻是富貴必相爭,尊榮必惡鬥,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