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人閒不下來,也愛乾淨,今天剛好有機會,就順便好好清掃一下。
打掃到一半的時候,他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從灶膛裡扒拉出來兩個地瓜,手一碰,就燙的齜牙咧嘴的。
蘇招娣一看,又撲哧一聲笑了。
“我來吧,我手上繭子厚,不怕燙。”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招娣神態自若,好像在講述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見她連皮一起嚥下地瓜的時候,蘇清風坐在小板凳上,突然笑了:
“三姐,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坐在這裡,吃地瓜的樣子嗎?”
蘇招娣一瞬間,就回憶起了那個場景。
在那時候,她們二房三姐妹餓肚子是常有的事情。
哪像現在,餓了有地瓜,白天居然還有酸菜魚吃。
她頓時笑了起來,“記得。怎麼能不記得呢?現在這麼一想,明明沒過多久,但這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蘇清風撥了撥火星子,突然問道,“那時候,來娣吃著地瓜,說以後要賺很多錢。招娣說要好好讀書。那麼……三姐伱呢?”
“我?”蘇招娣怔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還有自己的份。
她下意識地咬了口地瓜,咀嚼了片刻,有些遲疑,“我這麼大了,還能做啥?我啊,現在就想找個老實人,嫁過去,踏踏實實過日子。”
她看向蘇清風,臉蛋蠟黃,背後還扎著一個土氣的辮子,可是眼神卻很溫柔:“四弟,姐這輩子沒啥追求了。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其實已經是一種福氣了。”
“我知道,你心裡總是覺得,我娘對我不好,覺得她總是……偷奸耍滑。但是你看看其它村裡,災荒年景的時候,有多少人被活活餓死?原先的大妮姐,小時候她還見過你,後來……也被送走了。”
蘇清風心裡清楚,這說是送走,其實無非就是給人做媳婦,至於丈夫是誰……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人。
像鰥夫、二流子、地痞混混,恐怕都是好的。
就怕遇見一個喜歡喝酒打老婆的。
這種事情,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一旦被賣到這樣的人家,只怕一輩子都要陷入泥潭裡。
蘇招娣不傻,恰恰相反,她很內秀。
她什麼都知道,她只是藏著不說。
眼見兩個地瓜要啃完了,蘇招娣坐在小馬紮上,突然輕輕唱起了歌:
“夜半三更喲~盼天明~”
“寒冬臘月喲~盼春風~”
“若要盼得喲~紅軍來~”
“嶺上開遍喲~映山紅~”
這首歌,她之前在家裡的收音機裡聽過,雖然只聽了一兩次,但是蘇招娣還是把歌詞牢牢記在心底。
在唱出這首歌的時候,她只覺得胸中好似被清氣滌盪,整個人陷入一種專注的境界。
她平日裡細弱的聲音,在唱起歌詞的時候,咬字清晰,好似能迸發出驚人的生命力。
蘇清風坐在一邊,在這種清脆嘹亮,充滿堅韌朝氣的聲音下,好似真的感受到了歌詞中,撥雲見日後,見證無盡曙光照亮大地的希望感。
他一邊聽著,手指不自覺地輕釦在膝蓋上,似乎在沉思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