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禍還是福呢。是壓力層層傳導,向漣漪一樣不斷衰減,還是衝卵起火,壓力山大樣增強,懸著呢。看著苟育人肚大,腿細,謝頂,手短,急促促離去的樣子,想起他,平常提個包包,實際上多數時候是秘書張望之給他提著寫有為人民服務字樣的官包包,他自己有時候是抱著個資格杯杯,胸有成竹,溫文儒雅的樣子,固有的步幅,固有的步頻,固有的標配陪同,原固有的向後的披頭,放在肚皮上的雙手,不,有時是背在後邊的有些短的雙手,還有就是油缸倒地他也不著急的定力。但是這,人家上邊餘龍全,一句話,幾個字,就是一竹竿打上去,立馬就掉下幾個棗來落在地上擺起了,就讓他苟育人,敬愛的局長,這個溫得奇又穩得起的還是有好大一個褂褂的苟育人,急匆匆的在路上,在空氣中,就像是用手搖槳划船一樣,前後左右晃盪起來朝著前方去了。
下午苟育人往自己辦公室去了,爬著樓梯,身架骨想的是也實際是往前鞠躬樣,唯有那肚子脹鼓鼓的,隨時像是中流砥柱樣使他又要往後撐仰著,矛盾也就是這樣對立統一地存在於他一身呢。他覺得他媽的真是怪,狗日的一到餘龍全那裡,也是三樓,他就喘著粗氣,就像是用發了的牛樣,上氣不接下氣,嘴裡直是發出‘行當、行當’的聲音,心臟咚咚咚的就像簸箕簸著,拍打叩動著他的胸脯,他感受到一種窒息和活命的鬥爭交織而來的情狀。上午,他見到餘龍全了,可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一回到他坐鎮的這局子的辦公樓上,吔,氣也不喘了,心也不慌了。他想起來了,兩處的辦公樓還是有些不同的,那是市政府的大樓,是地標性質的建築,在平地上往上鋪墊了兩層樓高的大理石階梯,他爬完大理石階梯,就已經是這邊三樓的高度了。他想,這狗日的啥事講傳統,這個說不定就是文化的力量。以前到皇帝老倌哪兒是下跪,現在到個市政府不能再下跪了,這個畢竟是,歷史的潮流滾滾向前,順之者昌,逆之則亡呢。可是歷史是會重複的,哦,不叫重複,說的是歷史往往是有驚人的相似。歷史驚人的相似是因為永遠不變的是人們在逐鹿利益。這個,以前的哪些禮儀,哦,不,那些逐鹿的利益,而今目前眼目下,與時俱進到以一種新的樣式表現出來了,有舊瓶會裝新酒,也有舊酒換新瓶。說實在的,坐轎子的人,路怎麼走,有時還要看抬轎子的人給他怎麼在抬呢。那些規劃設計市政府大樓的人懂得起,或許是馬屁精,顯示,哦,不,是宣誓,突出的是市首長與大家的不同。不論誰人來到市政府這裡,站在這大樓面前,都是仰視,也許你望著的是頭顱,但是低下的卻是靈魂,實際上你也是低下了你那高傲的頭顱。這樣的設計,凸顯出了官威的盛氣凌人與神聖不可侵犯。房屋設計本身都融入了政治的考量,這樣它就更是文化了。
不覺間,苟育人到了辦公室門口,他右手用牙籤剔著牙,左手將右手棚罩著,像是有些發財家的小姐會秀氣地單獨伸出右手小指一樣,顯得很文雅,他卻又咕嘟咕嘟地煮打著飽隔。他一眼就看見按他指示一直等著他的忐忑不安略顯疲態的賈正經。賈正經迎上前來,說:“首長你用過午餐的是了”。苟育人說:“和餘龍全一起吃飯了的,蒼蠅館子整了兩個小炒,還整了兩個歪嘴酒。不是說的話,人家餘龍全水平就是高,我服,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你看嘛,死棋啊。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日得,說是啥叫糞土之牆,就是牛圈牛擦屁股的土牆,都插刮進去成巖殼了,你怎麼去粉刷裝修。說嚴重點,你我遇到危機了啊,我們看到的是危,人家看到的是機。高明的領導人總是善於化危為機。妙手回春,起死回生恐怕也就是這個意思呢。哎,就不要提什麼一把好傘叫你給整成爛傘,哦,不,你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哦。我說哈,這個,我們都是搞管理的,管理管理,就是又要管還要理,要理出個頭緒來。你這個舅子,你猜人家餘龍全首長是怎麼說的,人家講了,是代表一級組織,一個地方,一方諸侯說講的了,什麼來著,哦,他說要在全區大會上口頭表彰我呢,你說這是多高的榮譽,平常作夢都沒有想到呢,可望而不可及啊。苟育人止不住腦海中一下子出現千人大會的莊嚴熱烈的場面。餘龍全說:“現在我們請苟育人同志作報告,介紹他們應急處突維穩反腐的先進事蹟呢”。這老苟他,如雨後的春筍,雖肉皮直是往下溜,或者是沒有跟著起來,卻身體之主流也就是骨架,給一下飆站起來了,像是披著臉皮和賊肉。他帶著微笑,微微鞠躬,幾乎是想招手致意了,手都伸了一半出來了,又覺得略顯不妥,又有些提前收縮回手的樣子,便咳嗽兩聲,急忙嘩啦嘩啦地講說起來了。最後是餘龍全人家餘首長在總結講話呢,他說了:“出事是常事,不出事是怪事,關鍵是出事之後我們會不會來事,有時候還需要出事,出事之後就是造勢。出事之後,展示的就是我們幹部作事創業的平臺和機會,我經常說了的嘛,幹部是滄海橫流方顯出英雄本色的弄潮兒。殘局是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的跑馬場。注意哈,英雄本色不是英雄本來就色哈,不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個意思,是英雄要成事呢。不惹事,不怕事,會來事,會造事,不出事,這就是事情的辯證法。領導的水平高低哪兒看呢,我說哈,我講四條,也可以說是餘四條嘛,那就是,擺平就是水平,擔責就是擔當,搞定就是穩定,無事就是本事,用這四條去看呢。這老苟嘛,能夠從容應對駕馭錯綜複雜的局面,體現了很高的領導水平,還出神入化般地達到藝術化的境界了,我老夫都頂禮膜拜了”。大家用驚豔羨慕的眼光看著苟育人,苟育人微微地點著頭,又伸縮回了那準備揮揮的手,又像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還沉侵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
苟育人憧憬在希望之中。他當然知道這餘龍全的肯定,就是對他的群眾公認的導向和歸納,是一種鋪墊,一種宣傳。這個,說不定,自己又要進步了,因為這是事情合乎邏輯規律的發展。這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意外的效果了。他料想,說不定哪一天自己也就是坐在那臺臺上邊講話的人了,那臺臺上坐的就是我了,再也不是發言了,是講話了,甚至是很重要的講話了。當然發言又比說話好點。這希望,是站在海岸遙望海中已經看得見桅杆尖頭了的一隻航船,是立於高山之巔遠看東方已見光芒四射噴薄欲出的一輪朝陽,是躁動於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個嬰兒。這使他覺得,雖是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雖是運作打造的結果,卻也是天隨人願。苟育人正要數落賈正經這個麻煩的製造者,又覺得曲徑通幽,峰迴路轉,橫看成嶺側成峰,無限風光在玉峰了。他幾乎是要屈尊感激這危機的製造者,但他又覺得,有些事,功成不必在我,擔當捨我其誰,不要過了,還是說半句留半句,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秘而不宣好些。他就伸舉起雙手,將在餘龍全那裡一直有些彎曲的脊骨伸展扯長,直聽得骨骼咯咯咯地發響,他長長的吼出一口氣來,像是用勁了全身的力量。像是說,活人多數時候是人皮長伸展了,但是卻又不得不委屈求全樣,管他媽的,這會兒他像是人皮活伸展了,也才有些硬骨頭的雛形了。
苟育人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龜兒子說看看,那你那個老鄉,如何處理的是了。賈正經說:“一切由領導定奪。講說,這事我也思考了很久,一定要重處,以儆效尤。都說是就是對一般人,也要留一根眉毛打露水,何況是對你我首長,總要有個三綱五常,講說把領導的眉毛碰歪了都不行”。苟育人說:“這個考手藝了,輕不得,重不得,急不得,慢不得,等不得,饃饃要烤個二面黃,不要烤焦了,膏藥不要貼反瓜了嘛”。賈正經說:“紀律處理最好”。苟育人說:“這事,局紀檢組去查也查不出證據來啊,你也並沒有抓住就是他搞的鬼的確鑿證據啊,就是他說了幾個不著邊際的點醒話,你要給他什麼處分,寫在紙上,要將就得過去啊,不要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呢,弄不合適還說你我搞打擊報復呢,將我你又告上去了,就脫了褲子打屁,多找麻煩了。我的意思哈,明白而又醒豁,那就是對他的處理要經得起歷史和法律的檢驗。或許,組織處理到是一個辦法,就是工作需要嘛,就是擇優選拔他和其他一些優秀教師到邊緣山區支教,可以開些空頭支票,說鍍金嘛,鍛鍊好了也可以提拔使用當個副校長嘛,當然再也不可能說是表現好了提拔當售貨員了,那是以前的事了。依我看,指桑罵槐是下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僅僅是中策,請君入甕不戰而勝才是上策呢。要天衣無縫,要殺敵於無聲,要無形對無形,要匹配體現高手過招不溫不火的點到為止的境界和水準。苟育人似乎壓根兒又忘記了他們為什麼爭鬥,就追問道:“你們尿不到一個壺裡,不知此事為何,是不是槽裡無食,豬拱豬”。賈正經說“話說醜點,人家是關係不好,一犁都瓦不來,尿不到一個壺了,而我們呢,卻就又是尿到一個壺裡了,是地上一個骨頭,狗咬狗。說白了,還不是為了孫芳芳的事,他以為,他可以取得先機,結果卻讓我獨佔鰲頭,為這事結下樑子了”。苟育人說:“哦,又是肚臍眼下邊的事,尿不到一個壺裡,哦,是爭著尿尿壺,你看你幾爺子多有出息,就為那點地盤。還是那句話,就是錢從哪裡來,人到哪裡去。把他弄起去的地方很關鍵,這個,當然,去之地是發落之處,而不是發跡之地了”。
這後來,慢慢地,賈正經眼光也就毒了,能見人所未見。只要是碰到一個人,嘴巴上也不管有啥還是無啥,多半是有些啥,就習慣性地揩擦一下,自詡說,沒啥,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裡,賣油翁樣,無他,唯手熟耳,就給你體檢了,說完,就躊躇滿志地笑起來了。
這苟育人的愛思考實際上是成就了賈正經。
苟育人當中學校校長了,高中一年級的學生按照政治,語文,數學,物理,化學,歷史,地理,英語八科成績排名,分成了一二三班。賈正經綜合成績排在第十九名,分在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