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遠,何必再生事端。”
“玉環到底去了哪裡?”
薛白想了想,道:“瀛州。”
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這答案分明就是讓楊玉瑤別再追問的意思。
殿中安靜了下來,兩人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像是無話可說。
楊玉瑤覺得她與薛白之間的關係遇到了大問題。
一切都與從前不一樣了,從前她也過得紙醉金迷,奢侈無比,薛白從不會說什麼。因為當時她強勢,她是姐姐,習慣了慵懶地躺在那勾勾手指、魅惑一笑,讓薛白上前來賣力,直到她不能招架。
現在薛白手握重權,身邊美人環繞。她卻學不會像旁的女子一般撒嬌討好他,當慣了姐姐,她很難改變成一副乖乖聽話的溫順性格。
可她做的錯了嗎?大唐盛世確實不在了,她該穿上荊釵布裙,與他共同倡議儉樸克勤。但這是妻子的職責,她不是,她也不喜歡樸素。
她找不到自己,過去的楊玉瑤逐漸黯淡,最後似乎連同盛世氣象一起逐漸消失了。
“我就該隨玉環一起去瀛洲,省得在這裡敗壞長安風氣。”
最終,她悠悠嘆了一口氣,幽怨地瞥了薛白一眼,道:“我也把財寶都進獻出來,讓你的詔令能順利執行。”
“捨得嗎?”
“更捨不得你。”楊玉瑤道:“但我也有個願望。”
“什麼。”
楊玉瑤指了指薛白那擺滿了奏摺公文的大案几,拉著薛白的衣領讓她附耳過來,低聲道:“我想在上面降住你。”
她想在天下權力的最中心之處,征服最有權力的男子。
“那便看看誰降誰。”
薛白一把抱起楊玉瑤放在案几之上,隨著她一聲驚呼,修長的雙腿把奏摺推落,丟得滿地都是……
~~
禁苑。
草場上隨處可見駿馬正在吃草,難得的是每一匹都是同樣漂亮的體態、毛色。
忽然有人驚道:“這如何使得?!”
“現在可不是盛世了,當省則省。”杜五郎感慨道:“殿下說了,防秋的邊軍正缺戰馬,禁苑飼養如此多的駿馬卻閒著養驃,豈非浪費,就讓邊軍拉走吧。”
今日,杜五郎之所以來,是因為梨園名冊上還有上千個“舞者”要裁撤,前來核實之後才發現,原來是五百匹舞馬以及配合舞馬演出的伶人。
難得的是,每一匹舞馬都有名字,很多還是李隆基當年親自起的,往往以“奴”或“寵”為名字中的一個字,可見李隆基對它們的寵愛。
這開支可不小,每年花費無數的草料、人力、物力伺養這麼多匹馬,卻只作偶爾一次的表演之用,當然不值當。反正他是沒有信心負擔得起,於是請示過了薛白,派了馬監的官員來,將這些舞馬拉去當戰馬。
可負責伺養它們的宦官卻死活不依。
這人名叫關明思,乃是李隆基在位時的寵宦,專門負責調教這些舞馬錶演,此時正悲泣不已。
“拉走了才是暴殄天物啊!”關明思道,“這些舞馬十餘年來不曾撒蹄狂奔過,看著雖神駿,已不能充當戰馬了,真充到了邊境,不僅要害了它們,還要害死騎著他們的兵士啊。”
“胡言亂語,我豈能信你?”馬監的官員當即叱道:“一定是你伺養舞馬,從中貪墨剋扣了許多,不願失了這財路,故而危言聳聽!”
關明思連連搖頭,道:“我貪墨錢財有何用?我根本不與人來往,只想與馬兒相處。”
他這話倒顯得頗為真誠,至少面對圍在他身邊的這些人時,確實是一副不擅與人打交道的樣子。
“這些舞馬能聽得懂各首曲子,能立、又跳、能翩翩起舞,唯獨不能急跑。它們從未出過長安,除了禁苑,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興慶宮為太上皇表演。馬兒膽子本就小,從小至今十餘年這些馬駒都未見過世面,一旦上了戰場,如何能不受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