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是在求饒,但那兇狠的模樣,倒像是想要了馮神威的命。甚至,高尚還向田乾真使了個眼色,田乾真便把手放在刀柄上,有個拔刀砍殺馮神威的動作,但被旁人擋住了。
兩個士卒進了廳堂,從馮神威的人手中帶走孫孝哲,將人拉了出去,不一會兒,遠處便傳來了慘叫聲。
那是孫孝哲在挨鞭刑,叫得很慘很大聲,但那聲音卻是中氣十足,充滿著對朝廷的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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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高尚、嚴莊一起到了安祿山的住處,一路上兩人不曾說話,只在邁過門檻時對視了一眼,眼神裡是一樣的狂熱與瘋狂。
安祿山正倚坐著,臉上的神情愀然不樂,一見他們便嚷道:“這可怎麼是好?我好不容易討了聖人的歡心,可得要變成疑心哩。”
高尚對此不以為然,應道:“府君要做大事,何必在意這等細枝末節?”
“要是聖人疑心我了,我可怎麼做大事?”
當今聖人英明神武了數十年,在世人心中還有著極高的威望,包括安祿山對他也有著發自內心的恐懼。他希望能夠等到李隆基駕崩之後再舉兵,從李亨那個廢物手裡爭一爭天下,或是割據一方。
然而,高尚、嚴莊卻還要更大膽,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道:“那就把昏君也一併做了。”
“不,不,不。”安祿山連連搖頭。
他並非已窮途末路、不得不揭竿而起,如今只要他不反,他就還是東平郡王,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在李亨登基之前,造反對於他而言,冒著巨大的風險,收穫到的改變卻不大。
但,這只是安祿山個人的看法。高尚、嚴莊這種河北士人對朝廷的怨念卻要深得多。
他們有著非常相似的經歷,幼年時飽經苦難,長大後懷才不遇,屢屢遭受白眼,在崤山以東,像他們這樣的人不在少數,今夜,只是由他們來傳達那份不滿。
“府君難道以為現在還有退路嗎?”高尚道:“昏君身邊有楊國忠、薛白,此二人素來與府君不對付,定會時常告府君的惡狀,這次孫孝哲之事就是明證,眼下府君不肯殺孫孝哲,已讓昏君忌憚,沒有選擇了,只能反!”
“不錯。”嚴莊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與其等到皇帝對府君起了殺心,不如先動手為強。”
“動手?”安祿山大驚,叱罵道:“動什麼手?萬事都還沒準備好。”
兩人原本就沒準備說服安祿山真就現在舉兵,無非是不斷灌輸,讓安祿山早作準備。
嚴莊道:“府君放心,朝廷如今用楊國忠這種蠢材當宰相,就像一棵看起來高大茂密的樹,裡面已經被蟲子蝕空了,只要一推就倒。”
高尚亦道:“昏君不理朝政,只顧享樂,府君殺到長安、奪了皇位,輕而易舉。”
安祿山才不上這兩人的當,但沒辦法,他凡事倚重著他們的才智。便如此次徵契丹一戰大敗之後,正是他這些謀主們出謀劃策、甚至跋涉至草原與李懷秀談判,締結了盟約,之後利用契丹偷襲了奚族,轉敗為勝,使得他的實力不減反增。
偏是這些謀主們一直以來野心勃勃,總是攛掇著他造反。
至於他想不想造反呢?雖說不服太子李亨,但除此之外,他是被架在那個位置上、不得不造反的人。
“兩位先生不要急。”安祿山依舊用一直以來的藉口拖延著,道:“河東節度使還未到手哩,沒有河東的地勢,如何殺入長安。”
這是實話,要從他所據的地盤進入關中必須要穿過太行山、或攻破潼關,遠遠不像河東有著居高臨下的地利。
高尚、嚴莊見他表了態,互相對視一眼,由嚴莊道:“那就請府君早做準備,我等必設法讓府君兼任河東節度使。”
“有主意了?”
“王忠嗣已死,此事不難。”
“真死了?”
“孫孝哲劈了他兩刀,說他定是已死了,朝廷才會稱他病逝了。”
“那就好。”安祿山拍掌大笑道:“這樣看來,孫孝哲這次算是立了大功。”
“不錯,相比殺了王忠嗣,惹得昏君猜疑又算得了什麼。”
三人計議過後,高尚、嚴莊退出堂屋。
高尚解下了面具,露出那張燒得可怖的臉,沐浴著皎潔的月光,悠悠問道:“你打算如何助府君取河東?”
“實在不行,先硬奪了雁門關再反,我們也可佔下先機。”
“只怕府君還有顧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