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二十年沒笑得這麼高興過了,若非見了兒子還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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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垍確實是多年未這般開懷過了。
他看著薛白,滿眼都是欣賞,道:“如你我所料,聖人已有意拜我為相了。”
“哦?”
張垍壓低了些聲音,道:“今日聖人問我,可能兼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聖旨還未下,暫時不可聲張。”
薛白道:“張公是如何向聖人獻策的?”
張垍臉色不變,心念一轉,並不願在任命下來之前節外生枝,遂從容不迫應道:“多虧你拉攏了哥舒翰,事涉吐蕃,聖人甚為重視他的意見。”
薛白還要開口,張垍又拍了拍他,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先談吐蕃,你瞭解多少?”
“駙馬可知蘇毗部?”
“坐下說。”張垍招人吩咐道:“端酒菜來。”
薛白從袖子裡拿出幾卷書來,道:“見了哥舒翰之後,我特意查閱了吐蕃的記載。據說,蘇毗欲叛吐蕃。”
“吐蕃讓南詔叛唐,我們便讓蘇毗叛吐蕃?”張垍笑問道。
薛白先開啟了那捲《隋書》,這是唐初魏徵編的。
“蘇毗原是個國,世代以女子為王,有‘女國’之稱。女王由蘇毗族中舉賢女二人,一人為女王,一人為小女王,共主國政。女王之夫,號曰‘家人’,不知政事。總之,其國俗重女而輕男。”
“這便是你寫的那‘女兒國’的由來了?”張垍笑問道。
“百餘年前,因女王與小女王有裂痕,矛盾日益激化。為吐蕃趁機佔領,後又復叛,直到為松贊干布重新徵服。至今,蘇毗為吐蕃諸部中之最,吐蕃舉國強援、軍糧馬匹,半出蘇毗。”
說到這裡,薛白拿出另一份記載,又道:“但也有許多蘇毗人不堪忍受吐蕃奴役之苦,欲叛逃吐蕃。天寶元年,蘇毗王沒陵贊便打算率部投奔大唐,可惜被吐蕃發現,其部二千餘人被殺。”
張垍沉思著,道:“吐蕃有大臣勾結蘇毗欲叛。哥奴亦知此事,想等吐蕃生亂再出兵南詔。但聖人不想等,若要儘快滅南詔,你可有良法?”
“我認為不需要數萬大軍,只需吐蕃內訌,只需萬餘精兵,可直搗姚州、太和城。”薛白道:“聖人心急,我們該做的是推動蘇毗背叛吐蕃。”
“不錯,兩手準備都得做。”張垍很有宰執的氣勢,道:“我考慮南征的兵將人選,你可去見見吐蕃的使節。對了,我欲舉薦你老師顏真卿為兵部員外郎,如何?”
“如此,聽張公安排。”
張垍讚許地點點頭,道:“哥奴若罷相,你我當盡心社稷,儘快平穩邊疆局勢啊。”
他既準備任相,便會替聖人把各種策略的可用之處整合起來。一方面儘快促使吐蕃內亂,另一方面則調王忠嗣回長安接受任命。
因預感到薛白或許會反對王忠嗣掛帥南征,他很警惕地隱瞞著此事,把促使吐蕃內亂的重任交於薛白。
這正是,用薛白之長處,使之勤勉任事,而避免薛白再為王忠嗣陷入權勢之爭,可謂是用心良苦。
……
待薛白離開寧親公主府,回想起來,隱隱感到事情有些太過順利了。
張垍似乎還並沒提出能打動李隆基的策略,本不該這麼快就被重用,除非有什麼事還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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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見過了哥舒翰、安祿山之後,方才召了李林甫入宮。
君臣二人頗有默契,旁的也不多說了,李隆基似不經意般問道:“十郎以為,可否用王忠嗣掛帥攻南詔?”
“聖人?”
李林甫大吃一驚,沒能馬上做出回應。
當時未借石堡城之事除掉王忠嗣,讓其繼續鎮守河東,他已深以為憾,此時不由擔憂,倘若王忠嗣攻破太和城、立下大功,往後再支援李亨繼位,又如何是好?
雖說他已扶植安祿山,做好了武力阻止的可能,但所謂的“武力阻止”於他其實更是一個籌碼,朝臣們知道他有這個實力,自會站在他這一邊,豈能真讓安祿山殺入長安?而一旦王忠嗣得勢,東宮也就有了同樣的籌碼。
這是宰相考慮問題的方式。
“十郎。”李隆基等了一會,沒得到李林甫的回答,笑道:“十郎竟要想這麼久?與以前不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