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楊國忠這個地步,要更進一步,必須除掉王鉷,須知王鉷身兼二十餘職,和糴、轉運、刑律、立法,居然還是京兆尹。
該如何立功?立功後有何闕額?這句萬金之言說得很清楚,查出韋會案,功勞會有,闕額會有。
但,除掉王鉷之後,楊國忠真會與他薛白共享功勞嗎?
只怕是要將他一起除掉。
韋會案根本不是薛白查出來的,它是自己一點點浮現出來的,若薛白一開始斷定韋會是自殺。到時一旦事發,他必會被指為同黨。
“還有個疑惑。”達奚盈盈沉吟道,“不過是殺了任海川、韋會而已,也不是什麼大罪,如何能扳得倒王鉷?”
這也是薛白想從賈季鄰口中確定的事。
李隆基對王鉷的恩寵,是遠超很多人的預想的。即使是李林甫,也未必能如王鉷那樣為李隆基徵收無數的私帑。這也是王準的底氣所在,用彈弓射斷一個駙馬的玉簪算什麼?對方捧殺又如何?以王家的聖眷,根本就無視任何攻訐的手段。
唯獨有一個罪名。
“謀反。”
薛白心裡早有答案,哪怕沒得到確認,他還是篤定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只能是謀反大罪,才能夠撼動王鉷,才值得楊國忠如此算計,才有可能連我也一起除掉。”
“啊?”杜五郎毫不驚訝,只有些無奈地嘀咕道:“這一年一年的,有太多人謀反了吧?”
說著,他彎著指頭數,也不知在數什麼,直到把十根手指頭都數完。
薛白沒說話,靜靜坐在那看著杜五郎手上的動作,像是在彈指之間看到了大唐王朝殘酷而自私的權力鬥爭。
每一根手指彎下,就像一個身兼數鎮節度或身兼數十官職的重臣倒下。
一會兒之後,杜五郎感受到氣氛異常的安靜,抬起頭來,驚訝於他們都在看他數數,愕然道:“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
“唉,楊國忠也進益了,能算計人了。那你既然看出來了,我們怎麼辦?”
薛白想了想,眼神忽然豁達了些,道:“我寫封信,遞給你二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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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過去,長壽坊的告示牆上還貼著海捕文書。
薛白每次路過都會看一眼,明知那海捕文書上畫的是何人,但身為長安縣尉的他卻毫無表態。
他心裡開始在奇怪一個問題,他都回長安好一陣子了,李林甫這次竟沒有招他見面相談,達成共識。
許是看楊國忠如此能幹,已能佈局陷害王鉷了,不屑於理會他了,或是將他當成一個死人了?
思忖著這些,薛白開始感受到長安城的權力鬥爭又在形成一場新的風暴,而他顯然已經被裹挾在裡面了。
“薛郎。”
尉廨前站著一個九品官員,一見到薛白就笑了出來,道:“下官已在此恭候薛郎多時,京尹想請你過去聊幾句。”
薛白問道:“眼下這時候,京尹見我,妥當嗎?”
“見或不見,區別只怕不會太大。”
“好。”
薛白確實也打算見一見王鉷,比起暗中相見,這種光明正大的公事相見反而更好些。
京兆府在光德坊,離得並不遠,兩人走路過去,路上,薛白問道:“我回長安,為何眾人都稱我為‘薛郎’而非‘薛縣尉’?”
“是覺得薛郎才幹,不應只是縣尉,想必很快也就要高升了。”
“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