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薛白偏偏在此時睜開了眼,起身,不緊不慢地叉手行禮,道:“少尹,我與百姓說好,今日審隱田匿戶一案。”
“縣中正遇盜賊,還審什麼?!”令狐滔終於大怒,高聲叱喝道:“休為你一己政績,害了全縣父老!”
薛白問道:“宋勉已被拿下,何懼區區山賊?少尹可是擔心主謀高尚會領他們作亂?”
令狐滔道:“高尚是否主謀還尚未可知,你欲阻攔本府拿賊,是何居心?”
“少尹可否讓我審完隱田匿戶案?”
令狐滔眼中閃過慍怒。
但他終究是個沉穩的官場之人。
他已經不能再說“你審不了”這個理由了,因為宋家已經被殺光了,明眼人皆知那是薛白用刀審的,偏偏一點破綻都捉不到。
“本府要保護百姓,讓他們立即退散,你阻攔得了嗎?!”
堂堂少府,以河南府衛兵,鎮壓薛白手下的一些農民、漕工之類烏合之眾,鎮壓不了嗎?
薛白一臉真誠,苦勸道:“我並非想阻攔少尹,而是為了少尹的性命安危計。”
彼此都藏了言下之意,竟是一句比一句硬,薛白這句話甚至壓得令狐滔氣勢滯了一下。
不等令狐滔回擊,薛白轉身走向公堂外。
他路過幾個河南府衛兵,根本就無視他們。
鄉親們!
薛白邁過門檻,走進了陽光之中,他身上的官服是青色綢面,反射出了微微的光亮。
“現在,縣城外有一批山賊,他們殺人不眨眼。但我想問問你們,是更害怕山賊,還是更害怕被多收兩倍的庸租調?!”
人群嘈雜,沒有馬上給到薛白回答。
但他不急,就站在那曬著太陽,感到身上漸漸有了暖意。
對於百姓的回答,他有預料中的答案,上任時路過潼關他就有答案了。
那些黝黑的漁民,在大風雨裡也要不顧一切地下河,他們是更懼怕黃河,還是更懼怕稅賦。
當時薛白離開潼關,回過頭看著那壯麗的河山,心裡一直在想著一句話,他沒有念出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此後的所作所為便是以此為基礎。
“俺怕多收庸租調”
“縣尉審吧,不怕山賊……”
人群中有人開始喊話,之後聲音漸漸整齊,濟民社農人們舉起了他們的鋤頭,增加威勢。
聲勢浩大。
薛白回過頭,以居高臨下的目光淡淡掃了呂令皓一眼,略過他,看向了令狐滔。
他一言不發,卻像是在問:“你帶著河南府衛兵、金吾衛,鎮壓得了這些民意嗎?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選擇像是交在了令狐滔手裡,由他來決定接下來局勢的發展。
“不好了!”
“少尹,不好了,山賊洗了城外興福寺的莊園,高僧們……高僧們……全都被殺了。”
“他們人呢?”
“不知去了何處.…..”
場面再次嘈雜起來,這次慌亂起來的卻不是那些百姓,而是所有的世紳們,他們目露驚恐,臉色大變,紛紛交頭接耳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