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嬸一見溫氏,臉色驟變,她慌忙上前粗糲的手掌像鐵鉗般,死死扣住溫氏纖細的手腕。
“這位夫人,可真是讓我們好找!”胖嬸朗聲道,“你可真是個黑心肝的東西!害得我們好慘啊!”她的嗓門震得溫氏腦中嗡嗡作響,手指幾乎要掐進溫氏雪白的皮肉裡。
溫氏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花容失色,她下意識要抽回手,卻被胖嬸拽得一個踉蹌,髮髻上的金簪都歪了幾分。
“放肆!”溫氏厲聲呵道,眼角餘光瞥見敬文伯陰沉的面色,聲音立刻軟了下來,"伯爺,這瘋婦……"
“閉嘴!”敬文伯一聲暴喝,驚得滿屋丫鬟婆子齊齊一顫。
他看向胖嬸,沉聲道,“究竟怎麼回事。”
胖嬸撲通一聲跪倒在敬文伯身前,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疊泛黃的紙頁。
“伯爺明鑑啊!”她悽聲道,"半年前春旱,我們村裡二十七戶人家顆粒無收。這位夫人和一個年輕娘子來村裡,穿金戴銀,說是能借銀子給我們買種子,那錢還比錢莊利息低得多……"
她哆哆嗦嗦展開那些紙張,抽噎道,“當時說好三分利,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誰知……誰知過了沒多久,那字跡就變了樣!三分變成了七分!這哪是借款,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隨著胖嬸的描述,敬文伯的臉越來越黑,拳頭越捏越響。
“伯爺明鑑,妾身暗中查訪多時,溫氏這些年藉著府中名頭,對農戶們威逼利誘,強收回來的銀錢少說也有數千兩。可奇怪的是,自妾身接手府中賬目以來,這些銀錢竟分毫未見”,安氏低聲道。
溫氏尖聲喊道,"伯爺莫要被這賤人矇蔽!她分明是……”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她的話。
敬文伯的手還懸在半空,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毒婦!你放印子錢害得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悔改還強詞奪理?"
溫氏被打得偏過頭去,一縷鮮血從嘴角蜿蜒而下,她緩緩轉回臉,眼中滿是怨毒。
“好……好得很……”她突然咯咯笑起來,染血的牙齒顯得格外森白,"我伺候伯爺二十年,伯爺卻對我動手?"
她猛地指向安姨娘,扯著嗓子吼道,“就因為這個裝模作樣的賤人?"
傅穎芝不動聲色地挪步擋在安姨娘身前,看著溫氏沉聲道,“溫通房,你這些借據用的都是‘五倍子墨水’,墨水乾後,不多時字跡自會變化,這是前朝就有記載的騙術,你可還有什麼抵賴?這是你自己作的孽,怨不得別人。”
安氏見狀,點了點頭,從貼身嬤嬤手中接過一本賬冊,恭敬地遞給敬文伯,“這是妾身查了許久得到的證據。上面清楚記著,溫通房這些年共放出印子錢兩百萬兩,收回一百七十萬兩,其中……還有三條人命。”
最後一句話像重錘砸在敬文伯心上。
他翻開賬冊,越看臉色越青,最後猛地將賬冊摔在溫氏臉上,“賤人!我這就寫休書,你給我滾去莊子上等死!"
溫氏呆立原地,不可思議的看向敬文伯,精心保養的面容瞬間蒼老了十歲。
驀地,她看向敬文伯身邊的安姨娘,眼中迸發出駭人的恨意,突然從喉間擠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安氏!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安氏聞言,身形微晃,敬文伯見狀,連忙上前兩步,將她扶了起來。
他目光落在安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眸中閃過一絲心疼,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幾分,“你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為這些汙糟事勞心勞力。”
安氏抬眸時,一滴清淚正巧順著瓷白的臉頰滑落。
她指尖微顫地捏著帕子,低聲道,“伯爺恕罪,妾身只是……只是見那些百姓被利錢逼得家破人亡,就想起當年家鄉受災時逃難的模樣……”
她喉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敬文伯驀地想起了八年前雪地裡那個賣身葬父的孤女,不由心中一緊,一把將人緊緊攬入懷中。
他輕輕拭去安氏眼角的淚痕,聲音低沉而堅定道,“從你進府那日起,伯府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