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最後一劃,馮雲放下毛筆在紙上吹了吹,隨即隔著窗戶望向了外面的晴朗的天空。杜懷依的囑咐他沒敢忘,所以老老實實地遵守著一年一封信的要求,不斷向御音谷寄信回去,而如今寫完的恰好是第十封。是的,白駒過隙,一晃他已經在外雲遊了有十年了。
十年時間,馮雲幾乎走過了整個九洲,在每個大域都留下了自己的腳步,就連巽域、坎域也沒有漏去,只是待的時間稍比其他地方短了些,而他現在所處則是曾經笑孤星與荼羅的住處——花曌小樓。
笑孤星二人走前將這小樓送與了他與南宮佼兒,如今南宮佼兒也去往了星海,這小樓自然也就只剩他一個主人了。
沒有了荼羅的照顧,小樓外的花草不禁少了許多嬌豔,還盛開著的也已不足當年的一半。馮雲來到這裡後也試著照料了這些花草一段時間,可惜他光從鬼老人那裡學會打鐵,照顧靈植的本事卻沒學到多少,調配靈液更是外行中的外行,所以即便他日行不輟地澆花翻土,仍舊沒能讓這大片花田有太大起色。
不過,他要求本來也不高,有花看就成。獨居在花曌小樓的日子雖然有些寂寥,不過馮雲卻過得非常閒適,沒了修為,但他身子骨的基礎還在,加上杜懷依為他準備的藥丹,不用外出打獵求食也不至於受飢腸之苦,每日澆澆花、看看山、賞一賞流溪綠樹,也自有一番野趣。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馮雲將信裝入信封后,便邁著悠然的步子下了樓。
果不其然,他剛走下小樓不久,遠處的天空中飛掠來了一團詭異黑霧,速度之快,宛若流星。不過黑霧來地急速,落下之時卻是輕飄飄的,只有帶來的輕風吹地周圍花兒搖頭晃腦。
“算算時間你也差不多來了,沒想到倒是剛好合適。”馮雲邊說邊笑著打量了下小黑。十年過去,外表上小黑並無多少變化,但隱約間他卻能從小黑身上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氣息。
“快破境了?”馮雲一手遞出信封,一手摩挲著下巴說道。
小黑大嘴一張頓時將信吞入了肚裡,隨即輕哼一聲,開口回道:“已經破境了。”語氣還是如往日般冷淡,但馮雲卻從中聽出了一股子得意的味道。
“哦!”馮雲頓時眼前一亮,隨即整理了下衣襟,拱手朝著小黑躬身拜道:“恭喜道友、賀喜道友!世間又添一絕世大妖!”
小黑本想從馮雲臉上看出些驚訝之色,然後他卻失望了,不過仔細一想,這人十多年前就已經成就造化了,若不是自己吞了那麼多天材地寶,想要成就這一步還不知要等多少年,於是他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在馮雲面前,小黑可沒半點虛心,坐立著受了馮雲一禮,隨即才慢悠悠地開口道:“那你呢?”
聞言,馮雲搖了搖腦袋答道:“還是差了點,不過我感覺已經快了。”
“真的?”小黑沒把馮雲驚到,自己卻被驚到了。雲遊這些年,馮雲並不只是在賞景閱色,他答應過南宮佼兒要去星海見她,又怎麼可能真的就此蹉跎歲月。所以從白仙島起他就一直在思考棋老留給他的出路。
無論是賜他斬道短匕之時,還是最後離開之時,棋老都並未提過馮雲斬去道基後要怎麼辦,所以馮雲不得不猜測若棋老真給他留有了出路,那這條路很有可能早就握在了他的手裡!
用不著苦思冥想,他身上承自棋老的唯有兩物,一是兩儀道書與星辰大殿,二便是《兩儀玄神寶經》了。
前者自棋老走後的確發生了不小變化,那四象巨柱彷彿失去了壓制般散發出無窮威勢,將整個大殿充斥地堂皇浩瀚,不再如棋老在時那般清冷森寂。但與此同時每當馮雲進入之後都能感受到四象那似有似無的逼迫,彷彿是在排斥著他,他早就猜測那巨柱上的四象可能有著靈智,如今這猜想變得更有可能了。
可惜在他有能力證實之前,猜想就永遠只是猜想,他曾大著膽子與巨柱上的四象嘗試溝透過,可惜除了那似有似無的敵意壓迫外,對方什麼反應都沒有。同樣,天衍仙尊的巨像等物也沒有任何異動,任馮雲在星辰大殿中幹什麼,都沒法掀起丁點風浪來。
於是他不得不排除了這一選擇,而剩下的也就只有《兩儀玄神寶經》了。但自斬道基後在丹田留下的道傷讓他根本無法煉氣,先不說破損的丹田就像一個破竹簍般根本無法承接真元和靈氣,光是道基被斬後導致大道對他的排斥就讓他難以像一般修士那樣吐納靈氣。
也就是說,斬去道基後的馮雲乃是一個被大道所厭棄的存在,這才是道傷為何可怕的原因!修士修的是什麼?是大道!如果你都被大道所厭棄了,那還修個什麼?
這一問題不止馮雲自己無法解決,就是鬼老人和南宮家族也都束手無策,世上還沒有人能在被大道厭棄之下還能逆天而行的。但人不可,那妖呢?
妖族修行之苦天下皆知,若無天賦血脈,光是得開靈智者便已如成仙之難,而後修行亦是一路艱辛,無例可依、無法可行,能否壯大完全只能靠機緣與廝殺,活千年可能還不如人族修士煉氣百年,也因如此狐妖一族才會將那位悟得《天狐仙法》並傳承下來的祖先尊為“天狐”。
思及此處,馮雲才藉著小黑的光再度前往了妖聖天,拜訪了妖后與另一位大妖玉角。可惜妖族天生天養,最大的依靠更是來自於血脈,要他們劃出個一二三來,哪有那麼容易,就是真的能給出條路來,馮雲一不是妖,二沒有血脈天賦,這要怎麼練?
所以馮雲再拜訪了兩位大妖之後,又前去了離域,他的目標非是白仙島,而是如今改換山門的螭龍宮。在那裡,馮雲見到了更加強大的蘇奇,雖然沒辦法動手,但他能感受到蘇奇身上那股駭人的氣息,他甚至懷疑如今的蘇奇已經能與造化境大修一戰了。
馮雲與南宮佼兒為螭龍宮和南宮家族、妖聖天之間的牽線立下過不小功勞,可以說螭龍宮如今能安穩在離域也多虧了他們二人。所以馮雲上門之後,負碑帶著螭龍宮眾人大肆款待了他,負碑也在知曉了馮雲的困難後,為其解答了所有他能夠解答的問題。
藉此,妖族的道,煉體的道,再加上煉氣的道,逐漸讓馮雲有了新的想法。臨走前,想到看到蘇奇與唐白二人,馮雲心思一動,將當初沒有用完的黑龍之血贈與了唐白,這東西留在他身上未來頂多能用來煉製一兩件法寶,但拿給有《聖印訣》的螭龍宮可就不一樣了。
將黑龍之血扔給唐白後,馮雲便飄然而去,留下螭龍宮眾人呆立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來。直到他都快飛到天邊了才隱隱聽到蘇奇在後面喊了什麼,但距離太遠聲音大多都被風兒帶走了,他知道小黑肯定聽見了,但他懶得去問,讓有情人不分離他就已經收穫了最大的回禮。
而離開離域之後,馮雲也再不到處奔波,直接在清靜的花曌小樓住了下來,要想將心中的那個念頭整理成一條路來,這樣的環境正好合適。
而小黑則去往了妖聖天,他以前從未跟其他妖族一起待過,而妖后在見過了小黑,並察覺其潛力與氣息之後便強烈要求其留在妖聖天,並許諾助其成就大妖。馮雲想著花曌小樓有陣法守護,加上人跡罕至,所以也勸小黑留在了妖聖天修行,於是這時間一過就是數個年頭。
小黑過來一是為了替馮雲送信,二則是為了在馮雲面前顯擺一下,如今顯擺不成,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談的了,為了不打擾馮雲繼續鑽研,小黑沒留一會兒就離開了花曌小樓。
而馮雲也不回樓裡,反而走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花田中。這些年,他在這山上的各處都待過,或山石上,或溪流邊,沒什麼好顧忌的,心思到了便席地而坐,或許他一直追求的就是這種感覺。
立與紅塵之外,坐看日月乾坤,我即萬物,天地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