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趙倫不明意味地複述道,如果換一個男人說什麼自己膽小,那一定讓人感覺膩味,但說話之人是那個莫律……
看著趙倫,一些回憶頓時從莫律腦中上湧。趙倫和他一樣也是自小就生活在御音谷,兩人幼時還一起識字、練功,是什麼時候兩人又變得生分了呢?
“是了,在我成為師尊的弟子那時吧……”
莫律從小便極為優秀,無論是修行天賦還是對音律的喜愛,都讓他在御音谷內頗為受寵,但那隻限於長輩。而在同輩之間,差異是最可怕的事物,細小的差異只會產生競爭、好勝,但當這份差異擴大到一定程度之後,嫉妒、自卑等毒藥就會傳播開來。
特別是那耀眼的存在總是出現在你周圍之時,更會衍生出一些背道而馳的黑暗。聰慧的莫律正是察覺到了這些才逐漸脫離了人群,醉心於琴,只要看不見黑暗,那一切就會永遠保持著美好。可惜這份美好、這份感情終究只是掩耳盜鈴罷了。
一味逃避著黑暗的莫律內心是柔軟的,易鍾、相樂府都看得出來,就連馮雲這個與他相識不久的外人也看了出來。
想到這裡,莫律緩緩靠在了牆上,隨後開口說道:“是啊,膽小。之前在下面看到那麼多同門就躺在那裡,我是真的怕了,害怕還會有更多的兄弟姐妹會躺在我的面前,害怕到不想再開戰,害怕到聽說大軍會就這樣返回坤域,我居然在心裡鬆了口氣。”
講到這裡,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說起來,我明明和他們並不熟悉,有的甚至從沒打過照面,但是……”
聽完莫律的自述,趙倫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隨即臉上露出了一個略有複雜的微笑:“該說莫師兄你變了還是沒變呢。”說著,趙倫也靠在了莫律一旁。
“恐怕莫師兄已經忘了吧,當年我們還在青苗院的時候,有一屆院試第一名獎勵是一支靈簫,那還是大家第一次見到靈器,大半個月裡很多人天天苦練到深夜。結果最後還是師兄險勝之下拔得了頭籌,當時毛師姐直接氣得哭了出來,讓兩位執事哄了好久。”
“是有這回事呢。”想起昔年往事,莫律也不禁多了幾分笑容,那時候大家都還是孩子,練功雖然辛苦了些,但總得說來還是無憂無慮的。
然而趙倫確實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師兄你一次都沒用過那支靈簫吧,最後在毛師姐生辰的時候當作禮物送給了毛師姐。”
“沒錯。”聽著,莫律點了點頭,“之後我發現自己還是更喜歡琴所以……”
沒等他說完,趙倫就打斷道:“那是師兄騙人的吧。”
看著莫律有些詫異的表情,趙倫笑得有些得意:“那時我在北院那片小樹林裡偷偷種了一株暮夕花,每天早上去澆水的時候都能聽到師兄在裡面練簫,想來師兄當初應該也很想要那支靈簫吧。”
“原來那株暮夕花是師弟種的啊。”莫律也不禁笑了起來,“是啊,那支靈簫通體用靈星玉製成,第一眼我就在想這次院試我一定要得第一才行,結果……”
“明明那時師兄最擅長的是簫,之後卻選擇走上了琴道,院試的時候也經常找藉口輸給毛師姐和其他師兄妹,讓我一度以為師兄肯定是喜歡毛師姐,哈哈哈哈。”
趙倫大笑著,一不小心牽動了內傷,頓時咳嗽起來,莫律見狀趕緊為其運氣調息。
“……沒事沒事。”趙倫臉上笑意不減繼續說道,“雖然別人都說琴痴高傲,不流於俗,但我知道的師兄卻從來都在為別人著想。只是有一點師兄怕是想錯了,無論是我還是下面躺著的那些同門,我們都不是因為師兄才來這裡跟邪修拼命的。
“我們也是修士,不是師兄養的暮夕花,我們死是為了正道,為了御音谷,所有的犧牲都不會是白費的。師兄的擔心我只能說心領了,但即便將來我可能會死在戰場上,我還是會去,就像前些年艾長老為黑白冥宗的先賢作傳裡說的一樣:‘為大義捨身,我輩之願也!’”
聞言,莫律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後才苦笑著向趙倫回道:“和師弟相比,為兄確實是目光短淺了。大家是為大義而戰、為大義而死,而我卻總想著一己私情。”說起來也真是可笑,虧自己還在信裡向馮雲說什麼“只求生死不枉”,那些逝去的同門又何嘗不是。
“呵,要師弟我說,莫師兄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光顧著操心別人,這才被羅剎鬼、驚雷劍這些人超了一步,要不然以師兄的本事又豈會落後於他們!”
感受到趙倫的信任,莫律臉上的苦澀頓時少了幾分,輕笑一聲後才說道:“是啊,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區區莫律自顧尚且不暇。”
說罷,莫律轉身在趙倫肩頭拍了兩下:“多謝師弟,為兄此番想通了很多事情,能與師弟並肩作戰,莫律與有榮焉。”
“師弟也一樣。”雖不知莫律到底經受了什麼,但見莫律此刻的神色已然明朗,趙倫也不禁高興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