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外一處小山崗上,人頭攢動。
山東鎮各營,保定兵各營,河南鎮各營都選出了麾下最精銳,訓練最整肅計程車兵到了這裡。
而今,他們穿著簇新的禮服,人人胳膊上繫著一方黑布,挺直了腰桿,肅穆地看著朱慈烺,以及朱慈烺身前的景象。
柳泉此刻亦是立正在一根根炮管的身前,炮兵營炮手們昂首挺胸,胸中湧動著蓬勃的熱力,蘊含著一種至深的情感。
當朱慈烺一步步朝著最高的平臺上走去的時候,禮炮轟鳴,所有人齊齊行起了注目禮。
“一將功成萬骨枯,英靈於此,本宮……”朱慈烺爬著階梯,一步一步登上平臺,站定在一襲白布面前,輕輕嘆了口氣,想要說什麼,忽然感覺有些噎住,彷彿胸腔之中有什麼堵住了一樣。
前方的平臺上,是一片白布的世界,這是被整理收起來的陣亡將士遺骸。以及更多無法整理,以至於只能燒成骨灰,亦或者放一份衣冠的空空小盒子。這些,便是此次戰死的全部英烈了。
朱慈烺的身邊,山東鎮的將官左右肅立,聞訊而來的河南文武除了周王朱恭枵不方便親來,其他自河南巡撫高名衡以下悉數就位。一旁,老十七輕輕將手在白布上輕輕撫著,他知道,這是老朋友老羊子的屍身。
而今日,朱慈烺便站在這裡,出席這一場陣亡烈士的典禮。
原本,這是幾個山東鎮將官操辦的小型追悼會。這是山東鎮一慣的習慣。但當朱慈烺問起後,此時便成了開封城最重要的典禮,上到太子府,河南巡撫開封府衙,下到各營將官、士卒,都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思準備著這一幕。
此刻,朱慈烺的身前,一根足足有一丈多高的巨大石碑被幾個力士拉著繩索,立在平臺的中央。
看著這個場景,朱慈烺忽然走到了第二具遺體的面前。
這是劉澤清的屍身。
戰爭打到現在,從臨清起,這個名字便環繞在朱慈烺的耳邊,時不時出現,從壞到好,而今留在朱慈烺心底裡的感覺變得格外複雜。
劉澤清無疑是一個怯懦的人。他貪財,好色,怕死。可以說是傳統武將之中最典型的例子。
但當劉澤清半是絕望半是認命地進入了朱慈烺的陣營之中,劉澤清卻漸漸找回了一個軍人應有的模樣。
當朱慈烺軍令之中的第三日時,齊賢已經負傷了,指揮山東鎮步兵第三營的只有劉澤清。
當賊軍全軍進攻,軍營旦夕處於危難之中的時候,劉澤清卻反而忘卻了對死亡的恐懼,選擇了一個軍人應有的勇敢。
劉澤清很清楚自己的威望,為了鼓舞士氣,他選擇了親自出擊。
他已經戰勝了恐懼,並未死在戰場。
但劉澤清卻萬萬沒有想到,因為第一次的負傷感染而最終死在了隨軍醫院之中。
朱慈烺轉過身,走上了平臺,望著階梯之中,一個個望過來的目光,心中忽然有些發堵,良久這才有了些想要說話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