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蛟這才有機會開口,他一步上前,將張木流攙扶起來,沉聲道:“你圖什麼?”
張木流笑道:“圖個人世間多幾個書生。”
青年攏了攏袖子,繼續道:“非要說有所圖,那就是我想要在熊島建一處渡口。”
老蛟眯眼而笑,“原來打的這個算盤,你跟那司馬灼早就商量好了的吧?”
張木流將送給那個小孩的傘重新接過去,笑著說道:“答應與不答應,晚輩都會敬您。這把傘煩勞送給那個小傢伙,再替我告訴他一句‘浚井不渫,則泥濘滋積’。”
老蛟笑道:“使我逢疾風淋雨,壞沮,乃復歸土也。”
張木流苦笑不停,心說這哪兒跟那兒啊?想了半天,只好接了一句:“雖向聖人而行,卻也學不得有雨無蓋啊。”
兩人哈哈大笑,一旁的方蔥不明所以。
小妮子心說怎麼這樣啊?說了半天老前輩沒捱過打,她還以為要打呢,怎麼就稀裡糊塗說了一堆讓人聽不懂的話,看模樣都要走了。
兩個讀書人看似稀裡糊塗說了一大堆,可其實已經敲定某事,待日後海上議事完成,便要著手修建渡口。
於是在這個雨中清晨,一襲白衣帶著個少女又復背劍,打算南下,之後再繞去鬥寒洲西南角兒,最後乘坐渡船,直去離著須彌山最近的那座靈柩洲。
為何叫靈柩洲?字如其名,那處在整座天下正北,又最靠近須彌山的小洲,活脫脫兒就如同一樽棺槨。
離鄉越遠,好像日子就過得越慢。打從出離桐州以後,直到這會兒,滿打滿算也才三年時間,他張木流這個資質並不好的劍客,居然差點兒就三年破三境。
往西南方向去,很難不到陳國境內,可張木流實在不想去那處地方,一是那位皇帝陛下太不著調兒,二是自個兒的瞎眼劉兄弟太嚇人。兩人慢悠悠往南,足足走了一個月時間,才到了陳國最西邊兒,一個叫廬月縣的地方。
眼瞅著便又到了七夕,這不大的廬月縣也開始張燈結綵,籌備些詩會燈會。大地方有大地方的才子佳人,小地方自然也有那文采不差的讀書人,武功能看的武師,當然還有那受人追捧的美嬌娘。
張木流還是白衣,方蔥一身青色長裙,夜裡入了廬月城,還沒等尋一處客棧住下,便遇見了一個白髮蒼蒼,身穿紅衣,手拄著藤杖的老者。
活脫脫月老似的。
那老頭兒翹腿坐在拱橋一頭兒,也沒什麼招牌幌子,就只是撥弄紅線,見著眼前走過年輕人,便搭茬說一句:“我這紅線,牽了就跑不掉,一根兒十枚通寶錢。”
倘若沒人搭理他,過後他還要吆喝幾聲,“十枚大錢也發不了財,萬一牽上了,白得個郎君或是妻子,豈不美哉?十枚錢拿來,買不了吃虧更買不得上當哦!”
張木流老遠看見那人,想著別處還有沒有橋,得繞過去才是。
方蔥早就開始嘟囔了,“你瞅瞅有人搭理沒?”
正當張木流要繞道走過,那老者忽然轉頭看過了,嘴上笑意不斷,大喊一聲:“年輕人啊!出來都成雙成對,要不要我老頭子給你加一條紅線,綁的結實些?”
少女方蔥轉頭怒視,冷聲道:“老騙子,看看清楚了,這是我師傅!”
那老者臉一下子就垮了,一臉歉意,還有一隻鞋子拎在手中,看著有些不知所措。
方蔥冷哼一聲便要轉頭離開,那老者卻急匆匆跑過來,解出一根紅繩兒硬塞在方蔥手中,之後又一蹦一跳返回拱橋,不容方蔥有任何言語。
小妮子氣壞了,小魔女的本性都要出來了,可張木流輕輕按住她肩膀,打趣道:“留著唄,日後見著喜歡的人,一股腦拴起來,到時還怕他敢跑麼?”
少女氣的跺腳不停,一把將遊方拋回去,說自己不做那背劍弟子了。
青年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劍客背劍。”
倒是還有好玩兒的,是那正在籌備的燈會,三五個錦衣青年成群去往明日燈會所在之處,偷偷摸摸轉了一大圈兒,最後聚在一起,一個個苦著臉抱怨,這也光謎面兒沒謎底啊!
遠遠看著的張木流略施術法,幻化出一個青澀少女在幾個年輕人遠處駐足,特意弄出來點兒響動讓那幾人發現,待那道錦衣轉頭,幻化出的少女只搖頭嘆氣,疾速離去。最後只剩下幾個年輕人面色羞愧。
可把方蔥樂壞了,圍在張木流旁邊兒轉圈兒,咦聲不停,叫師傅變個女子看看。張木流暗道一聲糟糕,小小玩兒心,可把自己這師傅威嚴實實在在的丟在地上,還給人踩了幾腳。
鬥寒洲冬季多雪,剩餘時間,雨水幾乎說來就來,不多久就又下起瓢潑大雨。
張木流帶著方蔥隱匿身形,去到這盧月城內最高的一處閣樓,的屋頂。
這處閣樓只有六層,約莫十丈高,據說是有位仙人路過此處,起手便以玄妙術法變化出一處高閣,在此飲酒數年。據說是曾有詩篇留下,不過早已失傳。
方蔥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張木流,指著遠處一座小院兒,院中只有一間屋子一處水榭,瞧著倒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