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間其實沒有什麼鬼節,最早的七月半就只是慶祝豐收罷了,後來不知怎的,道教三關與佛教的盂蘭盆還有世俗的七月半,稀裡糊塗就糾纏在一起了。
張木流曾聽人講經,盂蘭盆這個說法兒,其實是自梵語中的烏蘭婆拏而來,原本意思其實是“救倒懸”。後來也是稀裡糊塗就有了鬼門大開,百鬼夜行這個說法兒。其實連同百鬼夜行都並非是古來就有的,而是勝神洲東邊兒那個島上稍稍改動了傳過去的說法兒。
鬼物修煉十分不易,十之有七都是沒法兒稱之為鬼修,只能稱為鬼物的。
生靈死後一口怨氣不消,靈魂不散便可稱之為鬼。而怨氣凝實後,類似於跟元嬰存活一般,有了實體的靈魂,才能稱之為鬼修。
故而世人眼中的鬼物,多是那種虛無縹緲,並無實質的存在,所以才會有個詞兒,叫人心鬼魅。而鬼修,也與一句話有異曲同工之妙,便是那書中言語:“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唯有魂魄堅毅者,才能被稱之為鬼雄,鬼中雄者,才有機會走出一條鬼道。
教一座贍部洲改名為瞻部洲的,便是實實在在的鬼中雄者。
那位女子劍仙不樂意說古天庭,張木流也只好與白麒麟詢問。除了三座至高天,剩下的三十三重天盡皆跌落人間,後世朝廷,最早盡皆是仿照那天庭官職,後來才有了自己的一套章法。
所以每個王朝初立,都要設立法壇祭天,且那鎮國玉璽,多是刻著“受命於天,即壽永昌”,因為是古天庭下墜,人們才學著去建立朝廷,才有了官職制度。
白麒麟不勝其煩,解釋道:“後世所書的天庭官職,多是不對的。道門會將自己的教義代入古天庭,佛門亦是如此。可這天下教派數不勝數,也唯有佛道有那創世神話。而且你也不想想,後世傳的黃老道,有黃之時,有道門嗎?道是有,但不見得有道門。”
張木流點頭稱是,白麒麟又接著說:“當時天庭尚在時,凡人飛昇無非就是個散仙,所謂散仙可不是什麼境界命名,就是閒散神仙,沒有什麼職權那種。說了話頂用的,也就是那些建立天庭的最初一批神靈的子嗣後裔,自稱神族。且神跟仙是有區別的,神靈,大多是那些天生便自帶威能的,而仙,說的是你們人族自行修煉而成。只是古神所剩不多,我記得當年也就有個水神還在天庭,是唯一剩下的古神了。因為古神的衰落,三座至高天才落在仙的手中。後來天庭衰敗,或許就是因為古神後裔與仙之間的衝突。”
白麒麟喃喃道:“之所以知道這麼多,是因為我麒麟一族,也曾是中土之靈。八荒六合之內,四方靈獸以我族為尊。”
四方靈獸好些一直沒變,就是個中土之靈換來換去的,主要還是黃龍居中。麒麟曾為中土之獸,知之者不多。
劉工嬉笑不已,問道:“師傅,真的會有鬼嗎?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鬼,那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怎麼找尋?”
張木流搖頭道:“有小白在,尋常鬼物又怎敢近我們身?你想見鬼?不容易的。”
什麼地官臨凡之類的,現在真不是個事兒 ,到了煮麵潭,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呢!搞不好真會丟人又丟命。其實張木流一直在想,是不是讓樂青帶著劉工先行回去勝神洲?
張木流有預感,煮麵潭便是這麼些年,蒙在這麼多事兒之上的最後一層黑紗了。他光明正大往其去,人家或許也是光明正大在等他。
白衣青年翻身跳下白鹿,這次還好,沒被摔個狗吃屎。他緊了緊背後遊方,笑著看向劉工,半晌後輕聲說:“你師祖當年教我,就是三招。我也曾教過一個小傢伙,估摸著他今日又會自己糊上一隻河燈,又會追著河燈跑上好遠。”
青衫少年人憧憬無比,直想抽菸壓壓驚。他心說好傢伙,師傅終於要傳授神功了,看我不一氣兒練他個大劍仙。
張木流微笑道:“可是我不想教你。”
什麼持劍,擋劍,出劍,更多是去穩住劍修的劍心,可劉工不需要的。至於什麼劍招?張木流懂個屁!
劉工嘟囔道:“不教還提,這不是給都快餓死的人面前放一鍋肉,只讓你聞香味兒卻不讓你動筷子嘛!”
青年啞然失笑,一道神識打去少年額頭,淡淡傳音道:“不教你是因為你不需要,方才傳你的煉劍法門叫劍衍九竅,你師伯應該比我熟悉些,到時可以去與他討教。倒是也沒有什麼不外傳的規矩,若日後你見著那種值得傳授的,教給他就是。”
少年劉工差點兒就要痛哭流涕了。他從懷裡掏出一支竹子做的菸斗,遞給張木流,笑著說:“我其實有拜師禮的,只不過爺爺拿出草魚了,我就算了。這支菸鬥是我自己做的,我知道師傅沒抽過煙,不過呢,有時喝酒厭煩了,是可以抽幾口來消愁的。”
張木流笑著接過,看了少年半天才說了一句:
“點上。”
他其實抽菸的,而且很小時便抽了。可大人會說這玩意兒上癮,被聞到就會捱打。
最早抽菸還是太爺爺教的,那個瘦竹竿兒似的老頭兒,無論寒暑都喜歡披著一件兒破破爛爛的黑色襖子,坐在他那土坯房門檻上抽著老旱菸,也會常常跟一幫小孩兒說著外面的廣袤世界。
那個閒散一生的老頭兒說過許多故事,讓張木流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說過。
“咱這天下,奇奇怪怪的事兒很多的。傳說北邊兒有一個地方,日頭與月亮同時掛在天上,一年只天黑一次。”
後來張木流想過,太爺爺說的那個地方會不會是俱蘆洲的邊城?可依舊對不上號。
孩童時期張木流之所以會抽菸,是因為太爺爺嘴裡有些大大小小的故事,讓還是小孩子的張木流心裡難受無比,正好太爺爺遞煙,他就接住了。
張卓康因為抽菸吃了一次大虧呢,想來也是好笑,這傢伙閒著沒事兒幹,拿著菸斗去燙人家牛屁股。結果給那黃牛後腿一蹬踢出去幾丈遠,胳膊骨頭都踢斷了。
只不過後來越長越大,張木流覺得自己還是愛喝酒一些,就沒再抽過煙。
劉工聽師傅說點上,急忙掏出個瞧著很漂亮的繡花荷包,掏出來一把菸絲給師傅填上,又幫師傅點著。
這荷包兒裡頭裝的可是頂貴的煙,瞻部洲最受歡迎的萬寶山產出的,據說一天賣出去的菸草能堆成一座山那麼多。
張木流看見那荷包繡字,有些哭笑不得。好像現在許多地方賣老旱菸的,都會寫幾句話在那賣出的荷包兒上。劉工這荷包兒就繡著:
“消愁雖好,卻要少食。”
白衣青年猛吸一口,很自然就吐了個菸圈兒出來,一旁劉工翻了個白眼,心說原來是個老江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