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散去,未央宮北闕之下,一輛輛馬車在鈴聲中駛入了黑暗。
最後,只剩下兩輛沒有離開,這兩輛車並排在一起,中間只隔一臂遠。
車伕和扈從已經被打發到了遠處,馬車就像兩具棺材一樣,停在原地。
終於,等其餘的車馬全部遠去之後,這兩輛馬車側面的車簾才掀開了。
車中的人正是張安世和韋賢。
寒風突然吹進來,灌進車中,六十五歲的張安世和八十七歲的韋賢,一同猛烈地咳了起來。
許久之後,才恢復了平靜。
“韋公,我等老咯。”張安世在黑暗中苦笑道。
“哈哈哈,子儒只是老了,老朽已經是半截入了土。”韋賢沙啞著聲音說道。
“和縣官比,你我都是要入土的人,不能輔佐縣官太久了。”張安世話裡有話道。
“是啊,你我的時日不多了。”韋賢輕嘆道,此言一出,寒風颳得似乎更猛了些。
談論生死,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
當然,這兩人自稱將死之人,看起來也非常悲涼。
但實際上,他們卻是世家大族在朝堂上最大的兩股勢力。
在科舉制推行之前,韋賢、張安世、劉德和丙吉就透過任子制和察舉制,為自家打下了基礎。
子侄輩早已盡數出仕。
而且,和已死的劉德和丙吉相比,韋賢和張安世又多活了許多年年,也就為自家的子侄們多保駕護航七六年。
雖然內閣大學士沒有實權,但是他們畢竟站在大漢權力朝堂的頂端。
權力的大小和位置有關係,離中心越近,權力就越大。
內閣大學士在天子耳邊的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個官員的命運。
當然會有人暗中示好。
不用張安世和韋賢屈尊開口,他們的子侄輩就能夠得到不少好處。
這是任何權力體系都無法堵住的漏洞。
韋賢長子韋方山是河南郡守,次子韋宏是安定郡守,三子韋順是漢東都護府副校尉,幼子韋玄成更是大司馬。
張安世長子張延壽是西域都護副校尉,次子張千秋是右扶風,過繼給張賀的幼子張彭祖是左馮翊。
他們的權勢幾乎已經超過大漢曾經出現過的所有世家了。
但是相對於不斷擴大的大漢版圖而言,他們的影響力其實又縮小了。
而且會越來越小。
所以韋賢才會說出“時間不多了”這句話。
二人沉默下來,抬頭看了看雙闕的輪廓,心照不宣地將話題帶向了關鍵之處。
“今日也是皇長子柘的生辰,過了今日他就十五了,要去戍邊了吧。”張安世說道。
“是啊,戍邊回來,若是縣官有意,那皇長子柘就可以被立為太子了。”韋賢說道。
按天子定下的規矩,諸侯、列侯及諸爵之子想要承襲父輩爵位,都必須到戍邊一年。
而且天子之子也不例外。
這意味著皇長子柘一旦出去戍邊,來年再平安回到長安城,理論上就可以被立為太子了。
一個有霍家血脈的太子,或者說一個有霍家血脈的天子,是張安世和韋賢絕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