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以前極少說這樣的“漂亮話”,如今突然這樣一說出來,更讓幾人有些不寒而慄。
“魏公乃縣官使者,身負重任,我等能在駕前效力,為縣官盡忠,是我等三生有幸了。”
河南郡守韓不害原先是雒陽縣令,曾經是魏相的下屬,郡縣在一城之內,自然最能感受到後者的壓迫感。
但是此刻,卻不得不壓下心中的厭惡,將這漂亮話說盡。
“韓公說得是啊,魏公遠道而來,我等本就應該盡地主之誼。”六十有餘的上黨郡郡守王嗇也附和道。
“魏公主政河南郡十餘年,深得官民愛戴,是我等楷模和榜樣。”鬚髮稀疏的河內郡郡守鄧展也連連說道。
一時之間,如春風般和煦的奉承之言撲面而來,讓魏相在心中連連冷笑。
如果是以前,那麼魏相一定早就黑了臉。
但是他在長安城呆了幾個月,從天子的身上學到了一個本領:笑著把事情辦透,把人辦死,也是一種本事。
於是乎,魏相也笑呵呵地與幾人虛與委蛇了起來,這正堂之中其樂融融,看不到絲毫的劍拔弩張。
當韓不害等人僥倖地以為魏相轉了性情時,後者突然帶著笑亮出了刀。
“韓公剛才有一句話說得極好,能為縣官盡忠,是我等三生有幸。”
“諸公想必已經知道了,本官此次前來,就是替縣官來敦促徙民之事的。”
“縣官想要問問諸公,家訾在百萬錢以上的人家,三郡共有幾戶,而又有幾戶已經遷往平陵縣了?”
魏相臉上仍然有些僵硬地掛著笑容,這讓韓不害等人一時語塞,幾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回答。
“為何諸公不言語,是還沒有定論嗎?”魏相再次笑著問道。
又是一陣沉默,最終還是三個郡守中的“領頭人”韓不害站出來應對此問。
“魏閣老,茲事體大,縣官雖然已經下詔,但恐怕仍要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免得引起民亂,正所謂……”
韓不害還想著要拿官場上的那些推委之詞來應答,但是魏相又怎麼可能給他這個機會呢。
魏相抄起了案上的那塊驚堂木,舉重若輕地在案上拍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之下,韓不害發現魏相那乾巴巴的笑容早已經斂去,重新換回了讓他們熟悉的冷臉。
“韓公,詔令是縣官下的,蓋的又是傳國玉璽,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從長計議了?”
“陛下定下的詔令,內閣都不敢質疑,難不成河南郡要質疑不成?”
“那河南郡還是不是大漢的王土,你這河南郡守還是不是大漢的朝臣?”
魏相這幾句話是說得毫不留情,沒有給韓不害這兩千石官員一丁點兒面子。
後者本不敢跟魏相爭鋒,但他成為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已經半年多了,官威已經壘起來了。
當下被魏相這一通“罵”,剛剛還堆著笑的臉也立刻黑了下去——比百姓家的釜底還要黑。
但是韓不害還就只能硬受著,誰讓對方手中有天子的詔令呢?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而是……”
“那韓公就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免得本官聽錯了奏上去,影響韓公的前程。”魏相斜著眼睛問道。
“茲事體大,民間和仕林對這徙民之事,多有怨言,所以此事實在是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