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丙吉那日與他說的事情——天子比他們看得遠,詢問他們的意見只是為了謹慎,而不是完全不知所措。
果然,在張安世說完自己的“諫言”後,天子只是微微地笑了笑說道:“張卿放心,朕有分寸。”
“朕雖然想當明君,但是也不至於像那宋襄公一樣,只知死守禮教而不放。”
張安世幡然醒悟,他再看了看身邊的丙吉那無可奈何的表情,登時明白自己說錯了話。
“陛下恕罪,剛才是微臣妄自揣測上意了,陛下一定是有了萬全之策。”
“萬全之策倒不至於,但是確實有一些想法。”這朝堂鬥爭的事情,又怎麼可能有萬全之策呢?
張安世和丙吉改容而坐,明白往下就是天子要說的重點。
“自然是要派人給韓增送信的,但只要讓他做好防備即可,返漢之後,迅速牽制住其餘三路大軍。”
“另外,還要以尚書署的名義給長安以北的各郡國下詔,讓他們整修城池,囤積糧草,操練亭卒。”
“當然,詔令上不能說是為了防備北征的漢軍,而是要說成防備匈奴。”
從邊郡到長安,不管走哪條路線,中間至少都隔著兩三個郡。如果範明友等人要行不軌之事,這些郡國多多少少可以拖住他們。
一旦被拖住,就可以為韓增和趙充國獲取一些時間。
犯上作亂,最重要的就是兵貴神速。
只要“叛軍”裹足不前,那麼劉賀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斷其糧草,讓其不攻自破。
除此之外,劉賀還可以光明正大地捉拿霍光了。
“消滅這三路漢軍,不是朕要做的。”
“拖住他們,瓦解他們,策反他們,才是最好的選擇。”
“大將軍不反,朕自然很安全,朕不用動武。”
“大將軍反了,朕雖然會危險,但是朕也就有了動手的理由。”
劉賀句句都反覆斟酌,一步一步將其中極為複雜的關係,抽絲剝繭理清楚了。
此刻的局面,就像是一團亂麻。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可太急,也不可太緩。
只能隨機應變,提前做好一些謀劃。
至於能不能用上,並不一定。
“面對如今的局勢,就像寫一篇萬字的長文,即使定下了骨架,恐怕也還要不斷修補。”
“如同今日的事情一樣,朕與你們只能做好萬全的謀劃,然後等待隨機應變。”
到了這一步,劉賀也猜不到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了,只能行一步,再看一步。
“陛下雖然思慮周全,但可曾想過……萬一大將軍不顧大局,強令霍黨率大軍提前返回大漢,行不軌之事?”丙吉問道。
在劉賀的心中,霍光仍然是大漢的忠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做出讓“大漢軍隊”提前返漢的事情。
但是,狗急跳牆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劉賀當然不會自欺欺人,坐以待斃,他要做一些事情,儘可能不讓霍光“跳牆”。
“朕要給大將軍再喝一碗迷魂湯,讓他繼續在猶豫中錯失良機。”
張安世和丙吉面露不解,他們不知道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天子還有什麼辦法與大將軍“和解”。
劉賀狡黠地笑了笑,突然說道:“過幾日,待長安城更穩定一些,朕會親自向仲父認錯,安撫仲父,讓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