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坊,西街楊柳巷。
紙條已然燃盡,楚離鴉睫未動,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修長的指節微曲輕釦著桌面,在寂靜廂房裡平添詭異,少年神色晦暗不明。
這些人,終究是坐不住了。
一入城他的行蹤就已經暴露人前,為了殺他也是用盡了心思,不惜以蒼影衛作餌。
隔壁少女的動靜漸歇,楚離吹滅燭火,和衣而眠。
許是昨夜的夢讓他心中煩躁,一閉上眼便是漫天雪地之下,少女脆弱的身軀被血浸染,毫無生氣的被抱在懷中,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楚離從懷中摸出那枚平安扣,對月摩挲了許久。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少年不以為然,神鬼之說他向來不信,一場夢而已作不得真。
可惜他的自我寬慰沒有絲毫成效,當夜便又做起荒誕的夢來。
巍峨肅穆的燕山皇陵中,帝王一襲紅衣墜地,墨髮金冠,一步步走進地宮。
白玉棺槨內,年輕的姑娘被細心描紅上妝,安靜得躺著如熟睡了一般。
殿中掛滿了符紙,一排排懸掛的金鈴叮噹作響。
帝王生的俊美,坐在臺階之上本是一幅極美的畫卷,可突兀的是他的右眼空洞無神,長明燈燃起,那不是正常人的眼睛,竟是鑲嵌進去一顆黑曜石充作眼珠,在這寂靜的主殿中平添一絲詭譎。
楚離撫著自己殘缺的右眼,滿意的笑了,一隻眼作為代價,很是值得。
“阿雲,我們很快就能再見了……”他低聲說道,帶著暗藏不住的希冀。
利刃劃破手腕的皮肉,當即便滲出血來,楚離丟開匕首,任憑鮮血肆無忌憚的流在地面上。
他輕輕靠在棺槨上,神色平靜甘願赴死,氣息漸漸微弱。
“我沒有來世,好阿雲,一定要等我尋到你……”年輕的帝王聲音漸弱,慢慢閉上眼睛。
鮮血蜿蜒,沾溼了地上散落的符紙,空中金鈴拼命的搖動起來,燈火熄滅,死氣沉沉的大殿中發出一道妖冶的紅光……
月色鋪散在楚離的身上,深陷噩夢的少年被這夢境捲入萬劫不復,畫面陡然一轉。
金絲檀木的床榻之上,軟衿中探出少女嬌小的手來,堪堪攥住垂落的纏枝雲帳,卻又被修長的大手一把拖了回去。
雲鬢鬆散,馨香馥郁,攝人心魄……
楚離被這驚奇複雜的夢驚醒,冷汗打溼裡衣,少年扯過被褥蓋住,修長的手剛一附上額頭,又鬼使神差的拿下來細細察看,指腹摩挲,手心的觸感彷彿並未褪去。
良久,漆黑的眸劃過一絲輕嘲。
真是瘋了!
少年癱倒在床上,手背耷拉在眼睛上,平復著血液裡的燥熱。
“楚離,你可真夠噁心的。”少年聲音喑啞,透著化不開的情意。
骨子裡對小姑娘的佔有慾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他想。
可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卻叫囂著:承認吧,你想得到她。
縱然自己卑劣,陰毒殘忍,可這個小姑娘他自幼便想奪走藏起來,只屬於他一人。
十六歲的少年第一次直視自己隱秘的心思,窺探藏於骨血中的惡念。
天色破曉,少年翻身下床,重新換上被浸溼的衣物,空氣中瀰漫著難以啟齒的味道,他視若無睹,出了客棧沒入喧嚷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