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箏的情緒特別差。
很多時候都差得很想自己捅自己幾刀,但他活得太理智了,理智到連這樣的念頭冒出來幾秒鐘,他都會快速的想到,受了傷要休息多少天耽誤多少賺錢的工作,還要付出多少的醫藥費。
於是最划算的方法,只能是憋著,不動聲色的憋著。
這麼憋個二十幾年,就活成了別人眼裡的金剛不壞之身,憋成了一個自己希望的不動聲色的大人了。
他開著車剛剛去送了一次貨,客人在山頂某棟房子裡開著新學年狂歡party。
一群光怪陸離的人,幹著醉生夢死的事。
可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他只負責收錢,走人。
外面都是迷濛的雨霧,車燈映照著的那一片下山的馬路上,反著幽藍色的光,到處都是溼漉漉的。
他漫無目的的開著車,不想回家,四面牆壁只會讓他的心情更難排宣。
每條街道的盡頭,都不是他想要抵達的終點,每扇窗子裡的燈光,都不是為他亮起來的。
如果身後沒有一條影子,他覺得自己大概可以算作是這座小鎮上的一縷無根的遊魂了。
想放點兒音樂來聽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聽音樂更有意思的事兒。
一個夾著尾巴的背影,拖著一隻碩大的行李箱,沿著下山的小路,漫無目的的走著。
一個人在行走,很容易就能從狀態裡判別出他此行是否有目的地。
很顯然,前面的這個傻孩子沒有。
他耷拉著腦袋,肩膀下垂的弧度裡都是硬挺著的憋悶和不服氣,但也抵擋不了整個人散發出來的那種委屈和茫然混合的結界,環繞在四面八方,生人勿近的氣場。
葛箏覺得自己大概是有點兒閒的蛋疼。
不過很快他發現蛋並不疼。
他只是看著那樣的背影有點兒莫名的熟悉,如果那背影的年紀小一些,再小一些,如果他自己的視角能剝離出來,掛上搖臂,那他一次次頹然而毫無目的的背影,與眼前這個,大概會非常神似。
他突然有點兒心疼自己。
然後神經質似的一下下點著油門,就這麼跟在了這個傻孩子身後。
跟到什麼時候他也沒個打算,或者再跟幾分鐘,就直接離開吧。
他自己深有感觸,這種時候,貿然的安慰未必會是好的方式,沒準兒還會招來點兒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和記恨。
可路過公園的時候,他隱約看見了坐在那裡的一群人,其中有個叫Knight的,根本就是個神經病。
傻孩子從馬路這邊躲到了另一側,沒一會兒又被一個醉漢逼回了這一側。
K他們立刻像找到了一個排遣的好笑話。
他皺著眉頭看到k旁邊的青年叼著煙站了起來......
葛箏嘆了口氣,點著油門加了速,開到了和蔣易並行的位置上。
蔣易看都沒往這邊看,光聽聲音就夠糟心了。
“蔣易。”葛箏還以為他沒認出來自己,又正經八百的叫了一下對方的名字。
這倆字一出口,就跟往蔣易身體裡砸了兩個燃燒彈汽油桶似的,他猛地站住腳,身體裡那些有名字沒名字的火氣一瞬間找到了具體的目標,爭前恐後的往外竄,差點兒沒把他自己給撞一個跟頭。
不過葛箏露出來的那大半張臉上,並沒有特別明顯的表情,細看之下,除了被月光映襯的更冷白更深邃的五官外,居然毫無半分抱歉和悔愧。
蔣易這會兒頭髮都燒著了,他咬著後槽牙一腳狠狠踹在了葛箏的車門上,然後拉著行李箱,大步往前走去。
“嗨,Gray!”不遠處K揚著手臂,朝葛箏的方向招了招手,順帶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
葛箏的表情有些冷了,但還是停住了車。
K旁邊那個青年小跑著上前來,彎腰趴在了車窗上,把菸灰往下抖了抖,都散在了葛箏的褲子上,“一起聊會兒啊,好幾天沒見了。”
“嘿,小心,大晚上的,別點我的火。”葛箏撣撣褲子,戲謔的挑了挑眉毛。
小青年哈哈大笑了兩聲,半是挑釁的罵了一串髒話,一直到一句“C”開頭的單詞蹦出來,葛箏才一把抓住小青年的衣領,將他半個身子都卡進了車窗裡,另一隻胳膊死死的扼住了他的喉嚨。
轉椅那邊,K帶著另外幾個小夥伴立馬跑了過來,可臨到近前又頓住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