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廬山六峰開啟,天下修士,聞風而至。但因著六峰的傳承乃是佛儒道魔妖鬼六系,許多修士不能上廬山,滯留在六峰之間的茫茫雲海之中的大小島嶼上。日子一久,除了依附於六峰的萬佛島、求魔島、正氣島、妖靈島、三清島、幽冥島之外,雲海中間,隱約還有三大勢力,那便是寶信島、乾坤道、紫荊盟。所謂乾坤道,乃是由丹門和大衍宗為首的鬆散聯盟,勢力範圍囊括數十座大小不一的島嶼。而乾坤島,便是其中最大最核心的一座島嶼,丹門和大衍宗便駐紮於此,東面丹門,西門大衍宗。
悟虛一邊聽著玄機子的解說,一邊徐徐朝著那乾坤島飛去。只見,前方紅霞升騰,氣機隱隱,許多修士在雲中駕著法器,灑然穿梭。待近點,又聽到論道說法之聲,嗅到淡淡的丹香。心中不知道怎的,竟然莫名一鬆,雖不是仙界,但已經有了點超凡脫俗的氣象,再怎麼也離那血雨腥風,蠅營狗苟的人世間,要遠了點。遂與玄機子,說道,“玄機道友,若是有事,你我就此暫且別過如何?”
玄機子笑道,“恰恰好,我倒是有點事情,不過悟虛道友,此地畢竟是別人的地盤,你又是一直在下面,莫如你我同行,相互也有個照應。須知乾坤道能夠自成一方勢力,實力底蘊不容小覷,便是真靈脩士也有的。”
悟虛原本想一個人過一把“仗劍走天下,笑傲江湖行”的癮,聽了低頭想了一下,便笑著點頭同意,隨著玄機子,收斂著氣息,徐徐飛向乾坤島。
這乾坤島上,皆是修士,處處皆有禁制。除了行路之人,以及一些對外公開的服務區,其餘各處全都若隱若現。悟虛前世看過一些玄幻仙俠小說,見島上既無酒館,又無寓所,便好奇地問道,“若是我等這樣的前來,想要歇腳,喝酒,交易,又如何?難道全在所謂·的服務區?”
玄機子似乎對此地頗為熟悉,一邊帶著悟虛向前飛行,一邊說道,“悟虛道友在人世間,享得好清福。廬山上,修士門餐風飲露,歇腳還要什麼旅館?除非你要閉關。至於玩耍,交易,一是在服務區,二是在一些別館。不過那些別館,沒有引薦,卻是極難進入。”
說話間,玄機子緩緩在一茂密桃林處停了下來,取出一張緋紅玉碟,朝著中間那棵嫩枝翠綠、花如新雨的老桃樹擲去。便見那老桃樹,紅光一閃,緩緩向後退去,露出一個天然的洞口。
玄機子朝著悟虛一稽首,擺了擺拂塵,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悟虛跟在後面,只覺透過了一片桃花林,來到了一處桃花源。
遠遠地看見一群修士,三三兩兩的圍坐在一起,或在亭榭間,或在草石上,或搖頭,或晃腦,清香四溢,花木招展。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兒。
一個人,不知道從哪裡飛了過來,拱手笑道,“兩位道友,有禮了。”
玄機子揚手一道白光。那人捧在手裡,看了看,隨即眉開眼笑,“兩位貴客,這邊請。”腰一彎,手一抬,竟是做了一個小二的請地姿勢。
玄機子回頭看了悟虛一眼,對著那人說道,“找一雅間,來一壺桃花釀,新鮮瓜果,七分熟的犀牛肉,四個丹頂鶴頭。”
那人,一邊引著悟虛和玄機子往前走,一邊連聲應著,不一會兒,便將悟虛和玄機子,引到一處清幽包廂,然後匆匆退去。
悟虛抬頭,吟道,“崑崙!”然後對著玄機子笑道,“崑崙,乃是自古神話洞府,王母娘娘修煉之地,想不到廬山上區區一個別館的一個雅間,竟然以之命名!”
玄機子坐在這崑崙包廂中的千年紫金藤做的椅子上,擺手笑道,“且莫說崑崙,什麼蓬萊,九州,這裡都應有盡有。悟虛大師,你若是想去須彌山,給了賞,也可去得。“
玄機子這話說得俏皮,悟虛聽得卻不由一陣唏噓,上了廬山,本以為換了天地。卻不想還是如人世間一般。
幾個婢女輕輕推開房門,魚貫而入,將玄機子方才所點的桃花釀,瓜果,犀牛肉,丹頂鶴頭,躡手躡腳地輕輕地一一擺放在圓形玉案上。
悟虛,看著那熱氣騰騰的犀牛肉、丹頂鶴頭,皺眉道,”廬山之上,也有犀牛?“
玄機子,哈哈笑道,”廬山之上,哪有犀牛?不過,正如你們佛門那句虛空妙有一般。有需求,自然就有了。好叫道友知曉,這些,有的是從山下尋來。遣人去雲夢之地生擒而來。“
悟虛又問道,”犀牛肉,也罷。然則,丹頂鶴,屬於仙鶴一類。為何這裡,當作鴨頭一般?鶴舞白沙,我心飛翔。斬殺了來,豈不是大煞風景?這廬山上,皆是修士,難道也做那焚琴煮鶴之事?“
玄機子,聽罷,愣了愣,手指著悟虛,失聲而笑。
這時候,那先前將悟虛和玄機子引入此處雅間的人,領著一群女子進來。悟虛一看,卻是呆了。切莫說環肥燕瘦,但看那風韻,那氣度,一個個靈氣十足,個性十足,儀態萬千,或如風塵女俠,英姿煞爽,或如星月仙子,若即若離,或如女神仙女魔頭,高不可攀卻又楚楚可憐,冷若冰霜卻又眉目含情。
悟虛擺擺手。玄機子會意,又揚手甩出一道白光,那人喜笑顏開地伸手接住,道了謝,帶著那些女子退了出去。
悟虛忍不住問道,”我看方才那些女子,似乎也有修行,怎麼淪落得和風塵女子一般?“
玄機子笑道,”有了些許修行,便不會淪落風塵麼?須知,廬山上,皆是修士。一山還比一山高,她們修為低微,要在這廬山之上活命,便只有如此了。
悟虛嘆道,”想不到,這裡也跟下面人世間一般。小僧原先以為,廬山之上,便是一方淨土,縱有千差萬別,大家也是一心向道,哪裡還有這些事情!“頓了頓,復又問道,“先前進來的那幾名女修,我若是她們,便下廬山去算了,何必苦苦在山上煎熬,仙道無憑,倒不如在人世間,餐風飲露,行雲遊,化蝶舞,自由自在,豈不快哉?”
玄機子伸手取了一個綠濛濛、香噴噴的瓜果,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輕輕咬了一口,果汁在空中化作一絲絲綠霧。玄機子微微一吸,臉上隨即浮現淡淡的愜意,微微閉目,猶如飲醇酒一般。半響過後,方才對著悟虛笑道,“此乃丹門特有的綠霧蘿。清心提神,盪滌濁氣。”
悟虛也伸手取了一個綠霧蘿,細細品嚐之後,又伸手取了一顆紫色葡萄。這葡萄尋常大小,入口即化,有絲絲靈氣蘊含在汁液中,順著喉嚨流淌而下,到了丹田,復又化作一股醇和的酒力,向著四肢百骸徐徐衝透。悟虛急忙默誦了一聲六字大明咒,把蠢蠢欲動的酒蟲給壓了下去,面上卻笑著說道,“這想必便是聞名天下的美人紫?”
悟虛在大都天源延聖寺便聽聞,西域大漠中有一種葡萄,成熟之後,連皮帶肉皆呈紫色,汁液如靈酒,普通人食之,一顆即醉,修士食之,可以化解體內陰寒之氣。又此葡萄,九年一開花,九年一結果。成熟之後,奼紫一片,香飄十里,好事之人,便取“二八少女”之意,稱之為美人紫。只可惜,這美人紫,掌握在一個叫做流沙門的修士勢力手中,用來配合其獨門功法,極少對外交易。八思巴又不是一個貪圖口欲之人,是以悟虛在天源延聖寺,呆了將近一年,也見識過不少稀奇玩意兒,但這美人紫卻還是第一次吃到。
玄機子,笑著點點頭,“正是。想從前,我在終南山修道之時,近百年的光景,也就幾次教中大典,恰恰好碰上了,一飽口福。”
說道這裡,玄機子似乎勾起了回憶,微微仰著頭,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黑氣,字斟句酌,猶如寫傳世之文一般,“倒是,有一次,本教有幾名弟子,在西域遊歷之時,路遇歹人,起了爭執。當時,那些人,見他們身著全真教道袍,也不敢造次。只是偷偷尾隨著,在夜間設伏於大漠之中。那些人,功法詭異,迥異於中原,而本教那幾名弟子,修為不過凡塵五六層,閱歷又不足,最後竟然無一人生還。掌教盛怒,命貧道即日下山,務必要肅清宵小,一振本教聲威。貧道,當時兼著執法堂的職務,雖然正在閉關修煉太虛忘情劍,得了掌教之命,第二天便出關下山,日夜疾飛,奔赴大漠,尋到其總壇,一把桃木,三天三夜,舞盡黃沙,劍比七星。那些賊人死的死,逃的逃。最後,貧道,帶著上千斤美人紫,回到終南山覆命。教中上下,皆有分享,一時戲稱貧道為葡萄道長。只可惜,當時帶回去的樹苗,卻是沒有移植成功。”
玄機子一邊娓娓道來,一邊吃著那美人紫葡萄,語氣舒緩,句句飄香。悟虛靜靜聽完,合掌道,“所以說,世事難料。昔日美人紫譬如朝露,隨光陰而逝去,今日美人紫譬如靈酒,於唇齒而留香。玄機道友,在這廬山雲海,逍遙自在,無分魔道,又有何悵悵然?”
玄機子一舞拂塵,臉上黑氣一收,“好一個無分魔道。悟虛道友說得妙。”說罷,右手食指朝著果盤輕輕一點,那些美人紫葡萄紛紛飛至半空中,一道魔氣氣,盤旋飛舞,隨後化作一隻寒冰盤,升起絲絲冰汽。那些美人紫葡萄,便如起起浮浮,猶如在冰河之中一般。
悟虛笑了笑,“葡萄如酒,冰鎮之後,別有風味。”遂與玄機子,一一隔空攝取,似食似飲。
玄機子,吃了幾顆冰鎮葡萄,似乎心情平復了下來,不欲再提自己從前之事,便對著悟虛頗為玩味地笑了笑,另起話題,說道,“廬山六峰開啟,莫說修士大多盡入此處,便是人世間的諸般珍稀也收攏了上來。就拿著美人紫來說,若是在人世間,要見到此物,只怕還頗費周折;在廬山上,你我卻是輕鬆食來。何以故?修士們,無論正邪,,無論哪門哪派,無論修為高低,都想著上山來尋覓機緣,連帶著將在人世間宗門的底蘊也搬了過來。可以說,再過些時日,山下這人世間便真的是世俗世界了。悟虛道友,你叫別人下山去自由自在,倒好比叫仙人們自貶下凡一般。”
悟虛訝然道,“玄機道友,恐怕言過其實吧?就算有的宗門,將自己山門也拆了,搬到廬山上,那人世間天地靈氣,依舊在,頂多少了不少珍稀之物。何來世俗世界一說呢?”
玄機子,搖搖頭,冷笑道,“悟虛道友,你且莫笑。據貧道所知,真的是有一些宗門,要將在人世間的一切都搬了上來的。別的不說,這乾坤島上的丹門,便是一例。”